傍晚，黑色的天幕一泻千里，不到一会儿，细雪缓缓飘落，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都加快了步伐往回赶，看着暗色的天边，估计又是一场大雪。
“你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磨蹭，再不快点走，待会地面结冰，可就没这么好走了。”林司南将刚买的伞递到许蔚面前，又见他拎满东西的双手，不得已叹了口气，将伞递给柳幼湛，“这把你拿着，我同他共撑。”
柳幼湛笑着接过，白皙的手被冻的微微泛红，他僵硬的撑开伞，又微微颔首道谢。
“你走的太快，我怕我跟不上，我和阿容共撑就好。”许蔚跳到柳幼湛伞下，抖了抖身上不算多的积雪。
“随便你。”林司南撑开伞，“这天越来越冷了，快些走吧。”
面对他的催促，柳幼湛轻咳了一声，转眸看向身侧的许蔚，眼神提醒，这个时候回去可正好赶上晚饭！
“奥……那个、对了！我还要买点纸笔。”许蔚挽着柳幼湛的胳膊晃了晃，“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柳幼湛指着身后道，“方才路过就有一家卖的，要不……”他看向前面的林司南，清冷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拘束，看似顺从且温和想得到允许，但湿润的眼眸流露出的期许，却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这和威逼有什么区别。
林司南避开他的目光，“非要今日买不可吗？”
“嗯！”许蔚头如捣蒜。
无奈，林司南妥协道，“那便去吧。”
忽降冰雪，卖笔墨的店正打算关门，看到来人，又立刻将门打开，笑脸迎了上来。
“客官要点什么？”伙计放下手中的门栓，将人往里迎。
比起其它铺面，这家足足大了两三倍。
进门处的紫檀香案上放着各式笔筒、笔架、砚台，两侧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墙上的空白处也挂着不少名人画作。
“这么大铺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许蔚拿起一支笔试了试又放下。
“这不是下雪了吗，老板方才就回去了，本来我关了门也是要走的，哪知遇上了贵客。”
许蔚冲他点点头，“你倒是会说话。”
伙计也连忙点头陪笑，讨好道，“客官随意看看，我们这儿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各种诗画图册，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
借着昏暗的烛光，柳幼湛走到里间，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杏黄的封面上写着浅海记三个字，首页绘着一幅丹青，女子坐在礁石上，如月光一般的长发铺展开来，雪白的肤色吹弹可破，海蓝的眼睛含着如深海般的幽谧，优美的腰身之下，是银亮的鱼尾。
书中讲述的是鲛人女子爱上了凡人男子，因种族不同备受煎熬，最后双双赴死的故事……
“你为何不想回去？”林司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司南君又为何跟着我？”柳幼湛将书放回原位，走到最角落的书架前又重新取了一本，灰色的书面上并无任何字样。
“你伤势未愈，这样的天气本不应出门。”林司南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以上的距离，得体且好心的提醒，“下次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总麻烦你，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况且有许蔚在，他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么。”白皙的指尖轻柔的翻过页面，看清书中的画后，柳幼湛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晕黄的烛光下，显得分外温和斯文。
果然是应有尽有……
“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好好照看你，就不会不管不顾，况且你我本就是同门，不可不必这么见外。”
柳幼湛低眉应了一声，盯着书面一直未抬头，“好，我知道了。”
看出他的敷衍，林司南皱眉道，“你知道什么了？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几个字？”
说着，上前将他手中的书一把夺了过来，低眉间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又瞬间啪的一声立刻阖上，俊秀的脸上闪过紧张、急躁还有羞愧，仔细看连耳朵也染上红晕。
“你、你还真敢看！”
见他这般反应，柳幼湛无辜又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凭本事挑中的，为何不看。”
林司南压低了声音道，“那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看这种东西。”
他思虑了一会，幽幽的问道，“司南君的意思是，我应该买回去细品？”
“我没这个意思。”林司南慌乱的解释，脸上带着几分愠怒，转而又觉得自己管的太多，将书扔给他，“算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这边听到动静的许蔚走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
林司南没出声，柳幼湛却笑了，他将手上的书放回原位，“东西可都买全了？”
许蔚看了眼外面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叫应该。”林司南不耐烦道，“你到底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别生气，这事确实是我不好，我下次改行不行。”许蔚冲他行了一礼，认错的态度恰到好处。
林司南一拳砸在棉花上，也不好再说什么，抬脚便往外走。
街上的青石板上已经铺满了一层细雪，湿滑的路面微微泛着光，偌大的街道，行人少之又少。
许蔚几乎是一步一滑的跟在柳幼湛身侧，摇摇摆摆的像只大鹅，“真冷，这个时候要是能有口酒喝就好了。”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柳幼湛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背影，“我看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无妨，他这个人最是心软，只要认个错就什么事也没了，一次不行就认两次。”
柳幼湛若有所思，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森寒，“我自幼与他相识，倒没发现他有这个好处。”
许蔚干笑了几声，他是十七年前随母亲来的泽恩宗，对于过去事他并不了解，也没有费心思去探究，只是隐约觉得许多事不过只是表面的和睦。
好比有一次母亲替柳时雨治伤，何容面无表情的全程盯着，当时他竟有种治不好就要陪葬的错觉，好在一切顺利，自此何容对他也多了几分善意，勉强也能说的话。
“哎哟！”想得太过出神，一没注意脚下，许蔚差点跌倒，幸亏被人给扶住了。
“还能不能走。”柳幼湛弯腰将他扶起来，后侧的头发倾泻而下，凌乱的发丝间，颈后闪过微弱的光亮。
许蔚眨眨眼，又摇了摇头，掸着衣摆上的积雪道，“……我没事。”
将伞往他那边倾了些，柳幼湛站直了身子，叹息间一柄墨色的伞擦肩而过，熟悉的清冽之香扑鼻而来，带着风雪的冰寒，相比往日越发的触人心弦。柳幼湛惊慌的回头，暗色中看得并不清楚，不真切的背影模模糊糊，又很快消失在黑幕中。
“怎么了？”林司南折了回来。
柳幼湛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许蔚猛的嗅了嗅鼻子，“没有啊，哪里有什么香味。”
他看向林司南，后者也摇了摇头。
难道只是错觉……是自己过于多疑了？柳幼湛脸色沉了下来，不自觉的用衣领轻轻蹭了蹭后颈。
许蔚玩笑道，“你该不是饿了吧。”
“……或许吧。”柳幼湛觉得有些气闷，他松了松领口，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又重重的吸了口气，除了冰雪的味道，再无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