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让你过去一趟。”

刚出门就碰到了听墙角的香沁雪。

柳幼湛嗤笑，语气却冷若寒冬，“在炽坤，偷听可是要被抽十鞭的。”

香沁雪下意识抬头，此时面前的人眼神阴霾，细碎的光影投射在那张白皙无暇的脸上，平添的却是一抹可怖的厉色，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想起芳遇的警告，不禁往旁边退了一步，“我刚来，什么都没听到，而且就只是个传话的，没必要拿我撒气了吧。”

柳幼湛冷笑，“他身子虚弱，静养才是上策，你这个属下倒好，什么事都往他跟前凑。”

香沁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我才没有做背后告状这种下流的事，那个青链来寻你声如洪钟，王又不是聋子。”况且作为忠实的下属，王询问起来，她当然得实话实说。

柳幼湛轻瞥了她一眼，并未再多言，便径直绕过她往芳遇所在的小院走去。

刚推开虚掩的门，一盏茶盅被扔了过来，他侧头避开，青色的茶盅撞上门框后摔了个稀碎。

“那半颗生源呢？你还回去了？”芳遇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显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安静点，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柳幼湛颇有怜惜的看了一眼地面的碎瓷片，“这可是师兄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见他默认，芳遇愤怒更甚，“我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青链再多的生源之力对你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你怎么就那么蠢，这个时候装什么大方、装什么情种，你就不能秉守初心，做好你的无耻小人吗！”

柳幼湛往里走了几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少用一副长辈语气跟我说话。”

见他回嘴，芳遇指着他鼻子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你的狗命是谁救的了，你这个……你干什么！放开我！”

柳幼湛反手一转，利落的将他按在桌上，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师兄那边我自有说法，不用你在这废话连篇。”

面对突如其来的压制，芳遇一时大意，此刻被扣住命门无法挣开，只能死死盯着罪魁祸首，喘息间后颈传来温热的暖意，意识到是什么，他又挣扎起来，“柳幼湛你给我住手！我和哥哥都不需要你这么做。”

柳幼湛加大手上力道，将他牢牢按在手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条阴沟里的泥鳅。”

“呵！也不知道是谁巴不得天天粘着我。”

“师兄是师兄，你是你。”

收回手前，柳幼湛推了他一把，芳遇后退几步，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床上。

脱力的柳幼湛撑着桌面站直了身子，眼见芳遇“腾”的跳起来，虚弱的打断道，“让我安静会。”

见他面色发白，芳遇紧咬住下唇吞回怒气，凤凰的灵力很快遍袭全身，虽通体顺畅的却依旧忍不住来回踱步，几个回合后他耐着性子坐下，看着柳幼湛，压低了怒气缓缓开口，“没袖手旁观已经够让我意外了，你竟然还想救他，就因为他是落月？”

柳幼湛眼底暗色流转，淡色的唇轻抿着，许是带了病气，瞧着有几分可怜，他叹了口气，无力道，“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

“是没有，那你告诉我你可有给自己准备了后路。”要是没有后路，他希望柳幼湛能自觉点死的远远的，省的到时候哥哥伤心。

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柳幼湛瞟了他一眼，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额头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被忽视的芳遇追上去想给他一巴掌，却在见那抹身影摇摇晃晃的无力下垂时牢牢接住。

细看过于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唇色也比往日艳红，芳遇皱着眉粗鲁的探了探他到额头，触到一片烫热后，他立刻缩回手，还不忘在对方衣服上擦了擦。

他唤来一直在门外的香沁雪，“将他送回去，好好守着。”

香沁雪点点头，从芳遇手中接过软绵的身子，一把将人扛到肩上，“要不要找那个大夫给他瞧瞧？”

“嗯。”芳遇抬眸看向她，“方才他那般压制我，你怎么不进来，我记得你耳朵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就是、就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我想顺、顺着他也挺好的。”香沁雪心虚的别开眼，解释道。

“哼！”芳遇翻了下眼皮，没有再追问。

香沁雪趁着机会，赶紧扛着人溜了出去。

把许蔚请来的时候，柳幼湛已经烧的昏昏沉沉，明明额头滚烫，手脚却出奇的冰冷。

“有事不早说，非要等到不能说的时候。”许蔚一遍喂药丸，一边忍不住抱怨，“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活该！”

“你敢对我师叔这么粗鲁，小心他恢复后揍你。”香沁雪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威胁我？”许蔚哼了一声，将人放平，“你们炽坤弟子还真是护短。”

“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还需要静养，这群傻不拉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

许蔚看着她，眼眸眯了眯，“你今天说话的样子怎么老气横秋的。”

香沁雪替床上的人拢了拢被子，“现下内忧患，我没工夫跟你耍嘴皮子。”

想到原本好好的生活全被打乱了，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柳幼湛也是真蠢，凭本事得来的生源说还回去就还回去，搞成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见她面容严肃，许蔚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就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音打断了。

林司南提着剑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平日里梳的齐整的头发因走得过急有些凌乱，“他怎么了？”

许蔚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发热，倒是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吗？”

林司南走进几步，床上的人睡得安稳，比起醒着时的横眉冷对与假话狡诈，这模样要乖巧许多。

“谷风醒了。”他稳了稳气息，轻声回答。

天色暗下了，狂风暴雨来袭，粘稠的血渍被雨水重刷成一条条蜿蜒的水道，周围肮脏的气息也被冲淡了不少。

尽管视物已经出现了叠影，他依旧踩着尸骨血肉奋力应战，同时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妖族来势汹汹、前赴后继，再这么下去踏过滟水也只是时间问题，周遭的杀戮一直在持续，并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不知何氏历代尊主每到这个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奉献，或是被逼无奈，害怕被诟病而走上这条路，他无从得知，不过这一刻他倒是很想解脱。

匕首刺穿胸口时，他听到了师兄急切的呼唤，朱雀灵力充沛到全身，他才有力气笑了一下。

什么福泽黎庶，柳时雨……我真是上了你的当……要我救人，那谁又来救我……

原本昏睡的人毫无预兆的坐了起来，吓了床边的人一惊。

仿佛沉浸在湖底许久，才讲脑袋探出湖面，柳幼湛大口的喘着气，剧烈的呼吸震的他胸口微微发疼，他伸入衣襟按了一下，看到沾血的指尖，知道反噬又裂开了，他目无焦距的看着指尖，眼底的阴霾似乎随时要一切都吞没。

“我睡了多久？”

香沁雪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两天带三个时辰。”

闻言，柳幼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她一把捂住，“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去找那个谷风。”

“他醒了？”

香沁雪点头，“就在你昏迷的两个时辰后，不过……”她指了指脑袋，“这里出了点问题。”

“有什么就直说。”柳幼湛的声音清冷冰冽，无波无澜。

“他不记得你了，确切的说他的记忆停留在神族陨落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