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申的喉中发出快意的笑声，他从地上爬起，将那月牙形状的铁片召回手中。
“不愧是碧梧仙君的弟子，作为一个观幽境，竟然能让我受这么重的伤。”
“不过很可惜。”杨申面目狰狞，“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凤楼的眼中满是怒火，紫色的双瞳在幽暗的天空下如同最璀璨的宝石。
“老匹夫。”凤楼恨恨地咬牙，提前做了这么多的布置，竟然还是受了伤。
凤楼盯着杨申的眼睛如同盯着一具尸体，他举起鸣凤剑，滔天的灵力从他体内奔涌而出，金红色的火焰将整个天穹烧成瑰丽的色彩。
苍翠的梧桐树虚影参云直上，鸣凤剑势如风雷，径直刺向杨申。
这是他的全力一击！
杨申瞪大了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凤楼竟然还能使出这样的一招，他慌忙取出一张金色契纸，嘴角咳出了一口鲜血。
“叽！！！”
呼啸的鸣凤剑并未如愿刺穿杨申的身体，一头“玉蘅白燕”突然出现，替杨申挡了这致命一击。
而杨申则在此时摔碎了一件玉器，趁乱逃离了东湖。
凤楼将鸣凤剑从玉蘅白燕体内抽出，抬眼望去，四下无人，哪里还能看到杨申的踪迹？
凤楼望着躺在地上抽搐的玉蘅白燕，不发一言。
“叽……”
凤楼摇摇晃晃地蹲下身，他受了伤，刚才全力一击将体内灵力席卷一空，此时整个人非常虚弱。
凤楼伸出手，轻轻按在玉蘅白燕的伤口，眼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他是凤凰，是羽族之王，可他不能出手救这一头濒死的玉蘅白燕，即便用龙心枯荣果救下它，它受兽契所限，还是会用尽全力试图击杀自己。
兽契，他早晚要让这东西绝迹于世间！
“叽……”
生机逐渐流失的玉蘅白燕最终没了动静，凤楼的指尖燃起金红的焰火，不消片刻，火焰便将玉蘅白燕的尸体焚尽。
……
杨申逃离东湖后，草草恢复了些许灵力便往杨家赶，他形容潦草，腹部更是有一个惨烈的血洞，虽然吃了不少灵药，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必须要找一个安静且不被打扰的地方疗伤。
“区区一个观幽境，竟然能让我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杨申眼神狠毒，胸腔中凝聚着一股散不去的杀意。
“待我伤好后，必做万全准备取你性命！”
……
陆梧褪去了周身衣物坐在浴桶内，陈游鱼调好药汁后便离开了房间，离开前，陈游鱼深深望了凤楼一眼。
凤楼把玩着手中的七生七死塔，泰然自若，浑然不似受过伤的模样。
待陈游鱼离开后，凤楼收起七生七死塔，不再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凤楼骤然失去了那一股支撑的气力，整个人便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师兄！”
“呆着别动！”
凤楼轻斥一声，呼吸粗重，脸色泛白，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
面对杨申，他动用了“七生七死塔”保护陆梧，借着“流云纱”的隐蔽性消耗了杨申的灵力，又用了“弱水”禁空，拿“封脉铃”打了个出其不意，甚至碎了一面“鸳鸯镜”。
这一套流程下来，换做寻常的观幽境修士早已身死道消，可杨申只是受了重伤，甚至还有余力暗算他。
凤楼想起那突然破开他灵力防御的月牙形铁片，又回忆起当时剜肉的痛感，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凤楼回忆着刚才那一战的细节，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申当时身受重伤，又调动了本命灵器暗算他，体内灵力不济，必然十分虚弱，而面对他手持鸣凤剑的全力一击，杨申避无可避，竟然还能召出兽契抵挡，而后趁机逃跑……
半步羽化境修士，实在是难杀！
此次杨申受了重伤，必然会寻一处僻静之地养伤，估摸着很可能会回杨家，待杨申伤好后，必然会再来东湖寻仇。
凤楼手指蜷起，神色晦暗，第一次交锋没有击杀杨申，那以后杨申有了防备，只会越来越难杀，可他的修为短期内无法提升，只能依靠着层出不穷的灵器与杨申周旋。
好在凤凰一族千万年的积累实在丰厚，换做寻常的观幽境修士，面对杨申恐怕只能饮恨了。
凤楼翻看着“摘星囊”内浩如烟海的储藏，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在不动用凤凰本相的前提下，摘星囊内的灵器足以保他无虞，若布置得当，取杨申性命也不在话下。
但被动防御并不是凤楼想要的，杨申隐于暗处对他非常不利，凤楼也不愿意时刻防着可能对他动手的杨申，那样太累。
最好是挑一个僻静无人处，亮出凤凰本相，将杨申就地格杀！
凤楼的眼中流出一抹凶光，在凤凰本相的加持下，凤楼有足够的信心取杨申性命。
就在凤楼思索之时，陆梧已经泡完了药浴，从浴桶内走了出来。
陆梧只披了件浴衣，走到凤楼跟前蹲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凤楼。
被陆梧这么一瞧，凤楼心里那些盘算骤然飞去了九霄云外，他摇了摇头，不再细想，杨申虽然逃了，但终究还是要养伤的，他总归有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过。
“怎么了？”
“师兄，我灵脉修复后，大概要多久才能变得厉害？”
凤楼扬了扬眉：“你不用厉害，你只需要修炼到坐照境，把《苍梧真经》练到完美，帮师兄把碧梧树种的禁制打开就行。”
陆梧摇头道：“我要比师兄厉害才行。”
凤楼闻言笑了出来，“那你可得修炼到羽化境才行，大概需要一百年左右吧。”
一百年，太久了。
陆梧的情绪有些低落：“师兄，我会努力修炼的，等我修炼到羽化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师兄了。”
凤楼看着陆梧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心底又有些暖流淌遍了四肢百骸。
他收下陆梧原本只是想解开碧梧树种的禁制，却不料陆梧对他如此的真心实意。
凤楼揉了揉陆梧的头发，笑道：“你知道的，我收下你，为你重塑灵脉，都只是为了碧梧树种而已，即便如此，你也想站在我身前保护我？”
陆梧攥着凤楼的手腕，认真道：“我能解开碧梧树种的禁制，那是上天给予了我遇见师兄的机会，若我不能解开禁制，那我就遇不到师兄，这是我和师兄之间的缘分。”
“我想站在师兄身前保护师兄，是我与师兄之间的情意，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凤楼闻言怔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能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手腕上属于陆梧的温度几乎热得他心中发烫。
“你不觉得我在利用你？”
陆梧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我与师兄，是互帮互助，师兄帮我重塑灵脉，教我修炼，我帮师兄解开碧梧树种的禁制，这是师兄弟之间的互帮互助，不是利用。”
“师兄你真是蠢死了。”
凤楼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可他伤势未愈，笑着笑着就咳出了声。
陆梧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忙起身拍着凤楼的背，试图理顺凤楼的气息。
“好了，一点小伤而已，你且去休息，我也要休息了。”
……
凤楼安静地坐在床边，帮陆梧掖了掖被角。
在当时收下陆梧做师弟的时候，他就跟陆梧讲过，需要陆梧在将来替他解开碧梧树种的禁制。
凤楼是一个喜欢把事摊开讲的人，他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故而，即便他知道把事实说出来会伤到陆梧的心，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
安静的夜晚，凤楼的眼睛也多了几分柔和，他静静看着陆梧，想着陆梧认真地说以后要保护他的样子，想着陆梧替他分辨“利用”与“情意”的样子……
不可否认，在那个时候，他的心是滚烫的。
凤楼离开陆梧的房间，独自在东湖旧居内行走，头上插着一支凤头簪。
那是陆梧用雷击枣木替他制成的，雕工粗糙，但凤楼很喜欢。
凤楼独自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看着千奇百怪的鱼从他的眼前游过。
此时此刻的凤楼，难得的多愁善感了起来。
自从一千五百年前天地大变后，他一直在人间寻找碧梧树种，他走过了许多名山大泽，遇见过很多天才修士。
那些人，有的与他为敌，有的与他交好，但他都不是很在乎，在他的眼中都是过客，浮云过眼，不曾在他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可没想到一千五百年后，他却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感动到了。
陆梧不过才开脉境初阶，可他肯吃苦，每天练剑修炼勤耕不辍，侍奉他也尽心尽力，凤楼是很欣赏陆梧的。
可是这种欣赏在今夜得到了升华，凤楼按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想着，他大概是把陆梧放进了心里了，他真正认可了陆梧是他的师弟了。
若是在平时，一个开脉境的修士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他，他只会觉得好笑，然后把那个修士打个半身不遂，可面对陆梧时，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那是喜悦、感动、欣慰……各种不同的正面情绪交织在了一起，给了他最温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