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梧收拾完两人后，凤楼显现身形，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男修与女修躺在地上痛苦哀嚎，那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最后一名修士手里捏着药瓶，想上前为二人治疗，却又害怕招惹了陆梧。
陆梧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喜笑颜开的接受了凤楼的夸赞。
“鸿影凤伏”和“梧桐断角”是凤楼当初对战杨泗时用的两式剑法，如今陆梧用这两式剑法以一敌二大获全胜，算是交出了一份令凤楼满意的答卷。
只是陆梧战后的表现有些令凤楼感到意外。
这毕竟是陆梧第一次对敌，他非但不紧张，而且出剑十分果决，一剑斩断女修的手掌，又一剑刺穿男修的腿骨，制造了这么血腥的场面，事后竟没有任何不适。
凤楼见过很多人，他们第一次提剑战斗时，能将剑拿稳就不错了，很少有人能够像陆梧一样适应战斗。
陆梧就像是为修仙而生的一般。
凤楼心想，即便没有他护持，陆梧也能成为羽化仙君。
落枫山的插曲并没有被二人放在心上，他们离开落枫山后就径直去了落瑜城。
再次来到落瑜城，陆梧的心里百味杂陈。
他站在城门口，遥遥望着城墙。
陆梧还记得七岁的时候，他钻狗洞逃出陆府，混迹在乞丐堆里，可陆府的侍卫很快就找到了他。
他被抓了回去，关在柴房里长达半年，一天只有一顿馊饭下肚，还要忍受来自陆杉的拳打脚踢，而他的父亲，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后来，在管事的帮助下，他又一次成功逃离陆府。
那时他跑得很远，一直跑到了城门口，他甚至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只要出了城，陆府的人就很难再找到他。
可是在幼时的他的眼中，那城墙太高太长，一眼望不到头。
他用管事给他的钱收买了义庄的老人，藏在出城的棺材里，旁边是腐臭的尸体，白色的蛆虫在上面爬行。
陆梧至今都记得那具尸体的模样，记得腐肉的臭味，他很害怕，可他更害怕回到陆府。
那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可还是被守城的修士发现了，陆府的人发现他不见后立马派人守住了城门，对来往的人一一盘查。
当时他被人单手拎回陆府，心如死灰。
过去的记忆让陆梧的心底升起浓浓的戾气，他恨不得将陆府，将落瑜城一把火烧成灰烬。
陆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不一样了，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时隔三年，再次来到这里，他不再是无力反抗的鱼肉，他成为了一名修士，他学着顶尖的剑法，修习顶尖的功法，他还有一个对他关怀备至的师兄。
陆梧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对着凤楼道：“师兄，我们进去吧。”
凤楼点点头，二人迈步进了落瑜城。
凤楼心里清楚，落瑜城对陆梧来说是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糟糕过去，来到这里必然激起陆梧的伤痛，可凤楼还是带着陆梧来了，因为逃避不是好的选择。
作为一名修士，对别人出剑算不得什么，敢于对自己出剑才是真正的强大。
凤楼就是要陆梧亲手斩去心底埋藏的怨怒，他不希望陆梧逃避，更不希望陆梧原谅。
所有受过的伤都需要还以颜色，这是凤楼的处事规则。
……
再次踏足落瑜城，陆梧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城内的变化。
守城的修士不是熟悉的面孔，曾经属于陆府的产业也改换了主人。
二人来到酒楼，寻了小二询问。
“陆府？两年前就没有陆府啦！”
“这是为何？”
“嗐，两三年前，咱们这城里来了个天仙一般的姑娘，那陆府的大公子陆杉当街调戏人家，被一剑割了舌头！”
陆梧冷笑一声，“死性不改。”
小二继续道：“可不是，咱们城里被陆杉欺辱过的姑娘都数不过来了，这就叫终日打鹰反让鹰啄了眼！”
“那这和陆府消失有什么关系？”
小二道：“那姑娘割了陆杉的舌头，不仅不走，反而去了陆府，说是要打听一个叫什么凤公子的人。”
凤楼眉头一跳，心有所感：“那姑娘的眼睛是不是浅金色？”
小二惊道：“公子莫非认识那位姑娘？确是浅金色的眼，长得倾国倾城，依我看啊，比当年的碧玉姑娘还要好看！”
陆梧骤然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神情未有半分波动。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陆梧的心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模样，只知道她是落瑜城的花魁，以美貌出名。
凤楼用眼角余光扫了陆梧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心下稍定。
小二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隐晦互动，继续说道：“那姑娘也是个狠人，前脚才伤了人家儿子，后脚就去人家府上打听消息，那陆老爷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下就和那姑娘打起来了。”
“打起来？”凤楼嗤笑一声，“你未免有些抬举他了。”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听说书先生说的吗，据说两人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最后姑娘胜了陆老爷半招，一剑废了陆老爷的灵脉，陆老爷变成了废人，陆府也就没落了。”
凤楼摇摇头，小二口中的姑娘应该就是小龙女，那陆老爷凭什么和小龙女打得有来有回？怕不是被一剑结果了。
“现在落瑜城被谢家接管了，陆老爷和陆杉两人就住在城东的巷子里呢！”
凤楼点了点头，取出银钱放在桌上，小二高兴的接过银钱，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凤楼抬头望向陆梧，“现在去吗？”
陆梧明白凤楼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明天吧，他们总归是跑不了的，师兄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好好休息。”
凤楼见状也不再多说，犹豫片刻，还是从摘星囊中取出一柄灵剑。
“用铁剑施展凤栖梧剑法还是过于勉强了，这柄剑名为‘还阴’，你暂时用着，等寻到合适的灵剑再换。”
还阴剑通体漆黑，陆梧一接过还阴剑，便觉体内灵气翻涌，一股透骨的寒意从灵田处蔓延至八条灵脉。
“你如今修为不够，使用此剑易遭反噬，能不用就不要用。”
还阴剑并不适合陆梧，只是凤楼暂时也寻不到合适的灵剑，事急从权，只能拿此剑给陆梧过渡，等日后再寻一柄他能用的灵剑。
……
是夜，陆梧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酒楼。
白天听闻陆府落败的事，虽然觉得胸中快意，但终究不是他自己出的手，陆老爷和陆杉带给他的仇恨，只能由他自己去了结。
就在陆梧离开酒楼的下一刻，凤楼便从床上坐起身来。
凤楼毕竟是观幽境修士，陆梧的动作又如何能瞒过他？
早在之前，凤楼就看出陆梧已经按捺不住报复的心思，这才将还阴剑拿给陆梧，免得他没有趁手的武器。
落瑜城于陆梧而言是不愿回想的噩梦，但既然回来了，那就尽快解决前尘恩怨，然后尽快离开。
陆梧不愿意在落瑜城再多逗留一日。
可陆梧也心疼凤楼，赶了一天的路，陆梧不愿意让凤楼再马不停蹄地陪着他去报仇。
所以陆梧才让凤楼休息，而他自己则偷偷出门。
可就像陆梧了解凤楼一样，凤楼也了解陆梧，陆梧的所思所想瞒不过他。
被仇恨占据脑海的陆梧，还记挂着他奔波劳累，这让凤楼如何不动容？
凤楼悄悄跟在陆梧身后，心底愈发柔软。
他收敛气息，看着那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在浓墨般的夜色中穿行，凌乱的脚步声昭显出陆梧的心情并不平静。
陆梧紧紧握着还阴剑，冰寒的灵气窜行于四肢百骸，冻得他脸色有些许发白。
但他仍然握着剑柄不放手，因为这柄剑将沾染陆家人的血。
——累积了十一年的仇恨，在此夜，将迎来终结。
陆梧来到陆杉居住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木门。
“谁啊！”陆老爷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
陆老爷穿着破烂的衣裳，头发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再不复之前那高贵模样。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陆老爷神情激动：“陆梧，是你吗陆梧，你听说我们落难来接我们了？！”
“太好了，爹真是没有白疼你，你快带我们走，杉儿！杉儿！醒醒！你弟弟来接我们了！”
陆梧冷着眼，看着那两个瘦骨嶙峋的身影。
——跟记忆里颐指气使的样子完全不同，像癫狂的乞丐。
陆老爷激动地手舞足蹈，陆杉瑟缩在角落，直勾勾盯着陆梧手里的剑，嘴唇张开，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几个音节。
——真是可笑，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来接他们走的？
“陆梧，你怎么不说话？我们是现在离开还是明天再走？你有没有能治舌头的灵药？你师兄凤公子有吗？你哥哥他受伤了，我的灵脉也碎了……”
陆梧抽出剑，漆黑的剑身抵住陆老爷的咽喉。
陆老爷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瞪大着双眼，他终于意识到陆梧不是来接他们去享福的，而是送他们上路的，“你要干什么？！逆子，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陆梧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倾注到剑身，持剑的手微微发颤，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快意。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陆老爷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陆老爷发出绝望的嘶吼，丢下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杀了我，就找不到你亲生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