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你洗好了吗?”
浴室内,林燕声正安静地站在水管下,水柱从头浇下,她一动不动,看着水珠一串串摔在脚边,最后碎了一地。
“燕燕,洗完快出来吃饭了。”
“知道了妈。”
林燕声从浴室出来时,她妈妈正提着保温饭桶准备出门,林燕声皱起眉头看向母亲李环:“你又不吃?”
李环语气温柔地应道:“我吃过了。”
桌上的饭菜几乎未被动过,林燕声心里有气:“你吃什么了?空气?”
林燕声攥住李环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拉回到饭桌边。她轻轻收紧掌心,母亲的手腕细得好像只剩皮包骨一般,作为女儿她自然是心疼的。
“等等咱们一起去,你再吃两口。”林燕声在母亲手里塞了个馒头,看对方没胃口又给她盛了碗粥。
“燕燕,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李环轻抚着林燕声的脸,“瘦了好多。”
林燕声无奈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反倒是你……”
“我知道错啦,”李环微笑着,“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会照顾人了。只是今天没胃口,下顿我会给自己补回来的。”
母亲的温柔总能抚平一切躁郁,林燕声看着母亲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天气热,林燕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她吃了几口菜喝了碗粥便差不多了。二人收拾好碗筷一起前往医院,她们到时林父正在和病房里的其他人聊天。
“燕燕出差回来了。”林建平笑着和女儿打招呼,他快五十岁了,笑起来满脸褶子,和动画片儿里的牛爷爷有几分像。
林燕声打开保温桶,边往出拿吃的边关心父亲:“身上还疼吗?”
“早不疼了,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父亲的恢复情况林燕声再清楚不过,毕竟有什么事医生都会第一时间告知她。不过她没有戳破父亲的谎言,父亲在她面前总是格外好面子,或许这就是父亲的尊严吧。
不过隔壁床的兄弟听完没绷住:“哈哈哈,看来这闺女就是灵药,一下午疼得长吁短叹的,闺女一来,诶,全好了!”
“哈哈哈哈——”病房里的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但大家并没有恶意,不过是打趣打趣老林这个女儿奴罢了。
“尽瞎说,别听他的,医生都说我恢复得比别人快。老爸身体好着呢,铁打的!”
“铁打的也得吃饭。”李环适时地打断了丈夫,叮嘱他赶紧吃饭。
铁打的?林燕声听到这句话眼眶一热,小时候她经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举着她四处蹿都不会累,那时她确实以为父亲是铁打的。父亲总是一副无所不能、刀枪不入的样子,用心保护着自己和妈妈。
直到那天,她看见父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她终于发自内心地意识到,她的父亲和所有人一样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他会衰老会受伤,会痛苦也会无助……
林燕声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心酸,她提了病房里几个半空的暖水瓶,出门打水去了。
林燕声离开后,病房里的众人聊起了她:
“还是闺女好啊,又孝顺又能干。我家那混小子半个月都不来看老子一次。”
“老林平时都咋教育孩子?让我们学学。”
听到别人夸自己女儿,林建平眉开眼笑:“孩子自己争气,我们会教啥?”
“小林脾气好办事也利索,我是真喜欢。”
“看着文文雅雅的小姑娘,和谁都能打个交道,一次能提四个暖壶,我拿都费劲儿。”
“人家还是大学生呢,还是公务员。”
“是吗?真好!”
……
林燕声回来的时候大家还在聊她,夸她这儿好那儿好的。林燕声没说什么,她默默摆好暖壶,给父母晾了杯水,等父亲吃完饭又收拾了小餐桌。
突然有个阿姨八卦道:“小林有对象了没?”
李环微笑着点点头:“有了,一起工作的同事。”
“那真不错!”
林燕声抬眼看向母亲,犹豫几秒还是决定暂时隐瞒分手的事,一来她不想被别人看笑话,二来她害怕母亲会多想。
林燕声不是看淡名利、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相反的,她其实挺在意的。
但即使这样,刚才那些夸赞,林燕声听了却没有感到任何喜悦,因为在她看来,她只是做了她当下该做的,或者说,必须做的。
承担自己的责任并不需要被赞扬,那是她的选择,仅此而已。
林燕声人生中的前二十七年过得十分安逸。她出生在一个和睦有爱的中产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全职太太。她从小聪明机灵,边玩儿边学,成绩一直中等偏上,高考考进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毕业前林燕声考公上岸,在老家市/政得了份儿安稳差事,工作后还交到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
林燕声这一路顺风顺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她的未来一片光明坦途。
可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她二十七岁这年,工地发生了一场事故,林燕声的父亲和手下的几个工人均身受重伤,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工程出事后,投资商和负责人全部跑路,虽然已经报警,但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几位重伤工人的家属需要高昂的治疗护理费,他们找不到发泄口,就把矛头转向了林建平。
当时林建平病危昏迷不醒,李环做全职太太多年,应付不来这种事,着急慌乱一直哭。
这个家只剩林燕声了。
当然,林燕声完全可以哭闹,发疯,或是双手一摊,什么都不管。
但那个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是她铁打般的父亲;那个整日以泪洗面憔悴破碎的人,是她温柔至极的母亲。
是她最爱的人啊……
林燕声懵了几天后清醒过来,她拿出自己工作几年的所有积蓄,这当然不够;她父母的积蓄,还不够;她抵押家里的房屋找银行贷/款,这次够了——
但她也因此背上了巨额债务。
不过林燕声心底没有丝毫的后悔和迷茫,她无比庆幸:还好,在父母需要她的时候,她并不是个孩子。
有了林燕声的帮助和安抚,李环慢慢冷静下来,她有些自责,作为母亲,她居然让孩子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而林燕声只是抱着妈妈说,她已经长大了。
父亲脱离危险后,林燕声和母亲终于能松口气。
林燕声开始为将来做打算,她现在每月都要向银行还款八千多,这个数字比她微薄的工资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目前她勉强能还上,但她必须换一份儿工作,要不只能坐吃山空。
林燕声和父母商量,她准备去海城打工,毕竟是大城市,薪酬比小地方要高得多,机会也多。
“燕燕,你不用急,等爸爸好了也可以赚钱的,实在不行房子就不要了……你现在的工作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辞了多可惜。”
李环摸摸女儿的头,还是一贯的温柔:“是啊,等你爸爸不需要人照看了,我可以出去找工作的。我们家有三个人呢,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林燕声当然清楚这些,但父亲的伤势严重,完全恢复至少要一年。而她母亲不可能找到什么轻松工作,也赚不到多少钱。房子更是不能卖的,父母操劳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总不能连个住处都没有。
况且她父母都快五十岁了,林燕声看得明白,她现在就是这个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俗称顶梁柱,有些事她必须扛。
林燕声边上班边找新工作,她的学历在老家还算不错,但放在海城就不太行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找到了一份薪资可观的工作。
这个收入在海城不算高,但对林燕声来说,足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林燕声背着父母签了新工作,辞了职,找了房子。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才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木已成舟,林燕声的父母没再劝什么。他们只是愧疚和心疼,他们宠大的宝贝女儿,如今却因为他们,不得不独自去异乡打拼,得吃多少苦啊……
“你们别这样想,”林燕声认真地说道,“如果受伤的是我,你们不也会养着我吗?还是说,你们也觉得我该愧疚?”
“这不一样……”林建平摇了摇头,极少地在女儿面前露出颓色。
“哪里不一样?我小时候,爸爸一个人赚钱,妈妈照顾全家。我们是一家人,现在只是换一下而已,在爸爸你好起来之前,就由我来赚钱,你们照顾好自己。”
林建平和李环对视一眼,二人叹了口气,接受了女儿的说法,是啊,他们是一家人啊……
过两天林燕声就要离职去海城了,前几天交接工作有些忙,她都没空去关心房子的事,她打算联系房东,约个时间签协议。
林燕声正在手机通讯录里找人,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祥和房子高蓉蓉”。
林燕声心里咯噔一下,房子不会被人租走了吧?
林燕声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林燕声吗?我是高蓉蓉,就是,你之前看房子,还请我吃了炒面……”
“我知道,怎么了?”林燕声心下焦虑,对方向她保证的时候信誓旦旦,结果连个房子都看不住,倒是挺能吃,饭桶?
“你……”高蓉蓉纠结一会儿还是直说了,“你怎么还不来租房?我都等你好久了!”
“呃,”林燕声愣了愣,“我……我过两天就去。”
“真的?”
“嗯。”
没被放鸽子,高蓉蓉安心起来,语气恢复了活泼:“那行,你快来,我等你。”
对方听起来在笑,林燕声不由地勾起唇角,她轻轻应了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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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蓉:你骂我饭桶?/含泪炫饭
小林:啊这……
(真的是甜文,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