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伊丽莎白消失许久，久到苏维以为她再次被抛弃后的某个黎明她又带着寒气和露水出现在苏维面前，像是三天没吃药但是分泌了许多肾上腺素。

当时她抱住苏维说的第一句话是——

“苏维呀，我可爱的孩子，你听着。如果你不想活得痛苦，千万不能惹恼你的医生朋友。”

当时的苏维一头雾水，直到她中午去秋赴云那里翻到了伊丽莎白近期的抢救记录。

前段时间伊丽莎白为了稳定军心亲临前线炸了个虫兽的巢穴。

听起来确实很威风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队伍里出了叛徒，后方炸虫巢的时候连着伊丽莎白和她带去的精锐一起炸了。

伊丽莎白第一时间采取了防御措施，但还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解她给自己套的盾比其他人稍薄一些。最后她得愿以偿成为了最重的伤员，在秋赴云的实验室躺了小半个月。

她都自己找死了，秋赴云阿姨还是骂骂咧咧地把她救了回来。说真的，苏维找不到比秋赴云阿姨脾气更好的人了。

所以，苏维认为潘多拉现在疼的龇牙咧嘴全是她自找的。

不要和医护工作者作对是她的人生准则之一。关键是等秋赴云帮她包扎好手上的伤，潘多拉反手抓住秋赴云郑重其事的宣布：“我要去找安娜确认一件事。”

秋赴云和苏维对视一眼，带着几分戏谑问：“现在？”潘多拉不疑有他点头道：“现在。”

【什么？】兰埔不由确认道，【你要在这种时候去……】他往楼上主卧的方向看了看，神色复杂地问，【敲卡莱妮娜的房门？】

“怎么了？”潘多拉抬右手看着自己尚未折断的三片指甲，略做思考后毫不留情地将它们送入口中磕开构筑片露出下面的本甲。

秋赴云和兰埔脸色变得很快看起来有着非常丰富的心理活动，苏维看他们这样毫不留情地挑破道：“你认真的吗？她好像和你不是很熟，可能这两年她已经有新的生活了，所以处在过去回忆中的你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的表情从欣慰变成了更上一个台阶的尴尬。

【我去给外置发声器官换电池。】兰埔摸了摸鼻子写下这句话甩甩手走得头也不回。秋赴云看起来也想走，但她又不想和兰埔一起走于是低头收拾起药箱。

潘多拉若有所悟安抚道：“不要紧，我不会去很久，我只是去确认一下很快回来。”

秋赴云囫囵将工具和药物拢在一起合上药箱一把拉住潘多拉，诚恳建议道：“要不你还是先等半个小时的吧。”

“为什么？”潘多拉不明白，苏维也不明白，她们俩一起探究地看向秋赴云。秋赴云扶额，不知怎么学起伊丽莎白用问题回答问题的那一套来：“你要去确认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潘多拉拿出她们科学院特有的坦诚来，“我觉得她好像不是我在地下室见过的安娜而是另一个在模仿她的人。你们知道的，地下室里一点光都没有，我没有亲眼见过安娜的样貌。我不是想怀疑伊丽莎白，但她好像……变了许多。”

“当然，人总是在变化的。”秋赴云嘟囔着再度展现了她们科学院诚实的美好品德，“但你的猜测有点意思。为了不被她耍得团团转我先把我知道的部分都告诉你，希望你们也能坦白自己知道的东西。”她领着苏维她们回到了有隔音效果的房间中，关紧房门后详细讲述了她从奇卡达处听到的传闻复述了一遍。

秋赴云和奇卡达两人自幼相识关系不匪。奇卡达作为佩里家的长孙女有意和佩里太太以及她结交的人不少。伊丽莎白和她所代表的三殿下的势力本质上也只是其中之一。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从什么角度什么立场上来说让伊丽莎白和佩里太太结识的方法都是独一无二难以复刻的。

因为伊丽莎白第一次敲开佩里太太的医务室是为了认领一具尸体。

尸体被发现于预备学院的女寝。那批学生刚入学没两天，不知为何那间宿舍在半夜突然起火。佩里太太受校委托前往现场，消防员从火海里抬出的不是伤员，而是那具被烧做焦炭呈蜷缩状的尸体。那场火灾，仅一人死亡，无人受伤。

可那间宿舍就住了两个人，一个当天早上嫁人走了，另一个前天晚上刚喜提一个月小黑屋。

这具来路不明的尸体佩里太太对了一个又一个晚上，愣是没再对出还有哪个宿舍少人。要说可怜吧，那具无名尸体也怪可怜，足足一个月没人来认领。居然还能给被关了一个月的伊丽莎白领回去埋了。要说蹊跷吧，也确实够蹊跷，比如这非亲非故的伊丽莎白凭什么要认领一个全然陌生的尸体？

但这事吧，当年没人闹，没人宣扬也就没了下文。奇卡达也只是当故事讲给秋赴云听听，大多也是在和秋赴云聊天时偶尔会提到一点东西，要不是潘多拉找过来早就算翻篇了。

基于这种情况，秋赴云推测当年那个寝室有神秘的第三人，这个第三人杀掉了伊丽莎白和安娜中的一个用火灾掩盖自己的罪行，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并用这个身份生活了足足两年。

很不幸，种种迹象表明，被替换的人大概率是安娜.卡莱妮娜。

“我不是想冒犯你。”秋赴云面色凝重地把手按在潘多拉肩上严肃地提醒，“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潘多拉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开始说她知道的事，“我为了找安娜来到了巴比伦学院。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听到伊丽莎白唱安娜唱过的童谣，所以我认为她和安娜有关。但由于当时我的伤并未被治愈，我当时初步判断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在我的拜托下，苏维同学通灵看到伊丽莎白烧掉了安娜的档案。我更确定她知道关于安娜的事情。我和苏维同学的旁敲侧击，伊丽莎白告诉了我们安娜正在发布委托。她有意要来，如果我们需要可以带上我们。”

秋赴云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维和潘多拉，问：“你们就这样相信了伊丽莎白的记忆？”

“可是记忆没办法作假啊？”苏维对秋赴云的疑惑感到疑惑，“我看到的都是曾经发生在伊丽莎白身上的事情。”

秋赴云从兜里掏出水壶，颤抖着打开给自己灌了很大一口：“有天赋的人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想让别人看到的记忆，更有甚者可以通过改变记忆的顺序伪造出截然不同信息你们不知道吗？”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苏维还是不死心地问：“伊丽莎白……算有天赋吗？”

回答她的是秋赴云的冷笑，“当年她考科学院，校服都拿到手了被你们的三殿下挖到魔法院。入学魔法院一年，魔法成绩全科第一，做委托从来不和第三位王储以外的人组队。一个人能保下这样一个废物——”

苏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潘多拉也异常安静。只有秋赴云戏谑的反问是如此的响亮。

“你说她算不算有天赋？”

妈妈！你当年也这么猛的吗？

苏维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她现在明明看着一点也没有将来那么强势啊。

潘多拉小声辩驳道：“可是这样也只能说明她魔法天赋高啊，并不能证明她……”

“好，我坦白，她蹭奇卡达的心理学书看。况且魔法的本质是情感和精神，是强烈愿望的具现。不论是负面还是正面，一定有一面特别强大。能让两者达到平衡自洽的人反而不能很好的掌握它。她在魔法上卓越的表现正是证明她有能力拼接记忆的证据。”秋赴云抬了抬手，很快放下环着胸忿忿不平地说，“懂了？谁知道你们看到的东西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算她能…可我是偷袭啊。”苏维也努力证明着，“伊丽莎白没有防备的。”

秋赴云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美得你，她就算刚开始不设防一旦她发现你随时都可以给你看到被拼接后的记忆。”

“她的记忆再怎么拼接，她也确实看到过安娜.卡莱妮娜的档案。”苏维努力给自己找补，“她看到东西的内容总不能是假的。”

在座最了解魔法的科学院学生，秋赴云女士拧着水壶发表她的重要讲话：“不好说，但既然是偷袭那一般人来不及做太多手脚。详细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苏维抱着脑袋想了会，确信地开口：“我看到了她的名字和照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秋赴云略做思考，从自己的行李中拿抽出一张上好的羊皮纸递给她，“把你看到的东西写印出来会吧？”

苏维犹豫地接过纸，看看秋赴云再看看纸，怪不好意思的开口：“这玩意好像还挺贵的……”

“嘿——”秋赴云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卖几个盘子就赚回来了。反正家里财产大部分留给我弟，我替他节约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苏维想起来了。秋赴云的弟弟她知道，这人头七她去吃过席。

想想秋赴云阿姨的家底，苏维也不帮她节约了。幽蓝的火焰顺着苏维的指尖包裹住羊皮纸的表层，苏维闭眼回想着那份档案将它完整地印在羊皮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