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阳将那则录像播放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坦起来了，连带着近日以来被曹楠楠孤立的憋屈都得到了纾解。
郗玟面沉如水地看完了整则录像，最后不赞同地看向梁晶。
铁证如山，梁晶自然赖不掉。
“我，我......”她有些无措地看了周围的学生一眼，往日里友好的同学们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格外陌生了些，叫她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刻跑掉。
此时元佳佳和另一个与梁晶交好的女学生慌忙退后了一步，急切地把自己摘了出去：“大家都看到了，这是梁晶一个人做的。”
温阳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又转向梁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惨遭好友抛弃的梁晶此时眼眶绯红，她恨恨地看了一眼没义气的好友，又支吾着解释道：“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当时看见放在伏秋的位置上，我才......”
温阳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伏秋是公认的排斥对象，弄坏大家都讨厌的对象的东西难道不是众望所归的吗？
即使是不道德的行为，也理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原谅！
这就是施恶者的固有逻辑，在错误行为上会给自己蒙上一层合理性的光辉，从而在心理上躲避谴责。
温阳不屑一笑正要反驳梁晶时，郗玟却率先开口了。
“难道伏秋同学的东西就理所应当被毁坏吗？”
面对来自老师的质问，梁晶气势上先矮了一头，对于郗玟的问题，她也显然不能说一个“是”字。
她下意识地求助地看了两个好友一眼，很觉得她们应该与她一起如卫道士般“捍卫真理”。
但是那两人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仿佛这一刻，被孤立者成了她梁晶一人。
没有得到梁晶的回答，郗玟并没有继续责备她的意思，而是面向周围人，意有所指地说道。
“首先你们作为学生，我希望大家能明白自己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其次你们作为人，我希望大家能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学校里的事我是多少知道一点的，既然今天的事情闹开了，我就要明确地告诉大家。”
郗玟那不算严厉的目光寸寸扫过所有人：“我的画室是为心思干净的人准备的，若不是一心求学，那最好还是另寻高就的好！”
她的声音并不威严，甚至于算得上温柔好听，但是仍点得有些人埋下了脑袋。
作为始作俑者的梁晶更是抖着肩膀一个劲儿地掉眼泪，郗玟见她那可怜样子，也不忍再说什么，只是道：“你既然做错了事，那盒颜料便要照价赔偿知道吗？”
梁晶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掏出几张百元红钞故作潇洒地塞到了温阳手里，又别别扭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算你干脆！
温阳无所谓地耸耸肩，也回到座位上。
见事情了了，郗玟宣布继续上课。
既找回了场子，还替伏秋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温阳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
而伏秋却看不出半分喜色，她只是将自己的那盒白颜料拿给温阳：“拿去用吧。”
温阳本想说自己有备用的，她那盒蒙马特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用，平时都是用的便宜货。
但是看到伏秋直直望过来的黝黑眼眸时，温阳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笑着对她道：“谢谢啦。”
一整堂课，伏秋都显得别样的沉默，而从她的落笔与着色的动作来看，又缺乏往日的专注。
这样的反常惹得温阳也失去了先前的欣喜自得，好容易熬到了小课结束，随着下课铃响，梁晶率先哭着冲出了教室。
元佳佳和另一个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也跟了出去。
温阳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离去的三人，坦然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时，沉默了一整堂课的伏秋终于开口了：“是因为我你的颜料才被她们弄坏的吗？”
“啊？”显然没有预料到伏秋肯说话的温阳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转头，便看见伏秋的侧脸，几缕碎发无意识地垂落下来，显得那精致的颌线落上几分阴影，像极了三月里的天空飘过的疏淡云雾。
“不是的！”在回过神以后，温阳下意识地反驳了她的话。
伏秋沉默以对，温阳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太过单薄，以至于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一切的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如果不是因为伏秋，梁晶根本不会对那盒颜料下手。
温阳忽然意识到了伏秋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觉得伏秋不祥，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看着伏秋沉默地侧颜，温阳没来由地觉出了几许悲哀。
难道她是觉得因为她，我才跟着遭遇不幸？
没有让这沉默延续下去，温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而轻快地响起：“多亏了你呀，我才得了一盒新颜料，都是因为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
......
第二日的小课上，梁晶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温阳听到其他人议论起来，这姑娘似乎是转到隔壁画室去了。
她略感轻松地呼了口气，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在经过郗玟的一番敲打警告以后，起码同学们对伏秋的恶意会有所克制了。
果然，遇到同学的欺负，还是要站出来反抗才行啊！
想到这里，温阳转头看了伏秋一眼，彼时她正握着碳笔在白纸上勾勒描摹，神情极认真。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那向来平静黝黑的眼眸里，才会迸发出别样的光亮，将伏秋那惯常的疏淡冲散几分......
在伏秋的魔鬼训练下，温阳自觉每一天都在进步，那些早已经被她遗忘的知识又飞快地回到脑海里面。
终于迎来了新一次的月考，温阳以无比自信的态度磨刀霍霍向考题。
结果当然是喜人的，班级25名，比上次的倒数简直好太多了。
但是温阳仍然被请进了办公室。
数学老师陆天和垮拉着一张脸老大的不高兴，温阳低眉顺眼站在他面前准备挨批。
陆天和摩挲了半天的下巴，短促的胡茬因此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半晌他才道：“你这个数学是怎么回事，考的差就算了，其他科目却名列前茅，这不明摆着我这科拖后腿了么，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知不知道？”
抱歉，数学太难学了，我才学到数列。
温阳垂头默默忏悔着点头。
陆老师却很是悲愤地控诉道：“今天一大早老宋就找上我，硬说我糟践了他的好苗子，非叫我给你补回来，不然就要去霍霍我的好苗子！”
他将那张属于温阳的数学试卷抖搂得哗哗作响，满脸写着“这黑锅我不背”。
温阳只能尽量咬住嘴唇忍住笑意，否则陆老师非生大气不可。
宋良平教语文，是温阳的班主任，陆老师教数学，恰好是三班的班主任，而伏秋就在三班，也是陆老师的得意学生。
宋老师和陆老师是好友，也互相在对方班上任课，因此时常会有互损的行为。
温阳不由得想到伏秋既然是陆老师的得意门生，那么她被欺负的事若是告诉给陆老师，肯定会被好好处理的。
只是直到现在陆老师都没有发现，看来不光伏秋没有往外说，就连其他的知情者都将老师们瞒住了。
想到那晚伏秋关于隐瞒霸凌的回答后，温阳不由得情绪低落了下来。
旁边的英语老师看到温阳耷拉着脑袋，开始护上了：“行了老陆，你那数学是说提就能提起来的吗，有那功夫还不如让温阳回去多背背单词。”
陆老师不乐意了，直接怼回去：“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温阳这回英语考的是年级第一吧，你都笑一早上了！”
对于温阳的进步，老师们还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的，在又鼓励了一番后，陆老师将她放了回去。
一直到温阳离开办公室，几位老师都还在玩笑般地扯皮。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宁嘉懿刚好也在，当初他是借着“督促温阳学习”的理由替她解围的，对于温阳的成绩自然也是关心的。
“恭喜你啊温阳同学，你的成绩进步了很多，希望继续努力！”近日来温阳几乎是自虐式的复习，作为同桌的宁嘉懿自然看见了，因此这恭喜也是发自内心的。
温阳客气地冲他笑了笑，接着又拿出了一张新的数学试题，趁着下课时间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宁嘉懿伸头看了看她做的题，诧异道：“这是初中的题？”
温阳手中的笔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几日刻苦复习的知识都是从前学过的，尤其是在数学一科，她清楚自己表现出来的状态宛如一个从来没学过数学的样子。
这也难怪宁嘉懿会感到匪夷所思，毕竟温阳从前的成绩虽不能说是名列前茅，但是也不算差的。
看来要是再不给班长大人一个解释的话，这孩子早晚得憋死。
温阳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头庄严肃穆地看向宁嘉懿，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你别说出去。”
宁嘉懿耳朵都竖起来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分：“什么？”
“我失忆了。”
“......”
足足愣了好几秒钟，宁嘉懿那双淳亮的眼睛由懵然而渐渐染上了笑意，在意识到温阳说了什么之后，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有被蠢到，咧着嘴愣是笑了有一分钟。
成功捉弄到宁嘉懿的温阳心情甚好，又变本加厉地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严肃道：“保密！”
宁嘉懿笑得直打跌，末了还配合地点了点头。
温阳无语地看着笑傻了的宁嘉懿，在心里发出了一句饱经沧桑的感叹。
哎，这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