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如翻开新的课时作业本到布置的这一页，因为这些题已经写过一遍，所以写起来还是挺快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是妈妈，她端着切好的苹果，以及温热的牛奶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

“你弟弟已经睡了，时间不早了，明早还要上学，你也抓紧点吧。”她轻声细语，和之前吵架时怒火中烧的状态判若两人。

苏默如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写着，她知道她那时的口不择言，也明白妈妈听到非常生气的心情，可撕掉她作业这件事实在让她无法接受。即使妈妈买了新的课时作业和她道歉，苏默如还是有点难以释怀。

“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不过你那么说实在伤了妈妈的心，妈妈怎么会害你呢。”女人苦口婆心，言语中尽是无奈，“爸爸妈妈一样爱你们两个，你是妈妈亲生的，妈妈怎么会不爱你，你要听话。”

“好了，妈，我要写作业了。”苏默如打断了她的话，一个眼神也没给。

中年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走出房间像刚刚一样轻轻掩上了门。

苏默如解着题，却心不在焉，她一直以来就被要求要听话，那时还很小，以为是因为不够听话，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才不喜欢她，对她的态度永远不冷不热，当她犯错的时候，更是厉声斥责。爸爸妈妈也是多数时刻会跟着这些长辈一齐指责她，笑的时候没有赞扬，哭的时候被人嫌弃。

直到她弟弟出生，苏默如才逐渐明白好像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因为弟弟调皮犯错不会被惩罚，伤心难过有人哄，大家都围着他转，所有的情绪都有人回应。

苏默如和妈妈其实很少发生争吵，她现在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实际也很难和人起冲突，细想上回吵架还是有次过年。

她看着妈妈被指挥着做这做那，而其他一大家子人就坐在客厅聊着天，苏默如帮妈妈打着下手，从厨房的那边看着苏涵宇坐在奶奶怀里玩着玩具。

客厅里的电暖器呼呼地吹着舒服的暖风，苏涵宇听着旁人聊着他听不懂的话题，但他并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拿着“宝剑”披荆斩棘，和大怪兽展开殊死搏斗。

“哎呀，真好，你这小孙子真可爱，看起来就聪明。”

“我们家算是有后了，”双鬓已经斑白的奶奶回应着亲戚的赞美，但想想又皱眉，“唉，不怎么富裕还养两胎，可别苦了孩子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有那败家的儿媳，死活要留下那个女儿，还供她读书，真是浪费钱。

“听说你要给钱资助两口子买房子了。”亲戚有点小八卦，像是不经意打听着。

老太太听出了对方较为隐晦的意思，掂了掂腿上的小娃娃，不遮掩地讲出，“肯定是写他的名字啊，不然就便宜她那个不值钱的女儿了。”

“哎，要是先出生的是你就好喽。”奶奶举起怀里的苏涵宇，开心地逗着他玩。

突然的一下，从幻想世界里挣出，他被逗得咯咯笑，傻里傻气地问，“那姐姐是不是就成妹妹了？”

亲戚听到苏涵宇的问题笑了，不过还是敷衍了一下，“你很喜欢你姐姐吗？”

“当然，我姐姐可聪明啦，这学期期末成绩又是班级第一。”小男孩仰着脸，表情很是骄傲。

“我们小宇也聪明，一定会比她更聪明的。”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笑得一脸宠溺。

苏默如看着他们嘻嘻哈哈，虽然听不到内容，但还是吃味，也为妈妈打抱不平，于是在饭桌上，家里亲戚稍微抱怨菜做得咸了的时候，苏默如回怼，“嫌不好吃就别吃，做菜不来帮忙，妈妈一个人那么累。”

那位亲戚被怼得不自在，倒是奶奶发话了，“那是你妈应该做的，家里人等着吃饭，不你妈来做谁来做，我来做？”

苏默如原本还想回话，但妈妈在桌下拉住了她，其他人见势不对，开始说好话打圆场，这个小插曲也就算过去了。

但是到了晚上，苏默如被妈妈叫到屋子里狠狠骂了一顿，“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就别管，小孩子瞎掺和什么，你是诚心想让妈妈在一大家子面前丢人吗？以后街里街坊要怎么传妈妈的闲话？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安分点，听话点，让我少操些心，不行吗？”

苏默如被说得心里委屈，还嘴的底气也没了，沉默地咬着嘴唇，眼泪直掉。

水滴顺着滑下滴到桌子上，还好没有滴到作业上，袁梦随手扯了张纸擦掉，又咬了口手中的苹果。

“袁老师，不去食堂吃饭吗？”旁边的同事看她完全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而且还洗了个苹果吃。

“我不去了，”袁梦摇摇头，“上午在开会，我现在还有两个班的作业没批完，下午还是满课更没有时间，不用管我，你去吃吧。”

同事看着袁梦忙碌的样子，感觉对方吃个苹果也不顶饿，再听见她说下午有一堆课，好心地问，“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

“那帮我带两个茶叶蛋吧，要是有再带杯南瓜粥好了。谢谢。”袁梦倒也没客气，她和这位同事还是走得挺近的，两人经常结伴下班，正好也顺路。

“行，没别的了吧，那我走了。”同事拿着饭卡离开。

办公室就剩她一人，寂静无声，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午间阳光热烈，她顺手拉下窗帘挡光。

袁梦批着批着，突然发现一本崭新的课时作业，前面全是空白，就写了布置的这几页，这是怎么回事？

字迹还挺好看的，袁梦翻出了这本作业，看了眼封面写的名字，苏默如。

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吧，她脑子里映出那个清冷的女生，要不还是问一下好了。袁梦翻了一下桌上的课表，今天没有他们班的课，不过明天早上有一节。

原本是打算明天再聊的，可袁梦在上完傍晚最后一节课，往办公室走时，路过了苏默如的班级，在一堆冲向食堂的同学里，苏默如显得格格不入，慢条斯理地在座位上叠着什么东西。

袁梦走进班级，对方还没有察觉，她出声问道，“怎么还不去吃饭？”

苏默如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袁老师？”她手里折着玫瑰，已经成型了，就剩最后几步。“我不太饿，不想吃了。”

“怎么能不吃饭呢？你现在还在长身体，而且晚上还有晚自习，到时候食堂和小卖部都关了，饿晕了怎么办？”袁梦猜到她有心事，看着她折玫瑰认真的样子，思维有些发散，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你的课时作业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换了一本新的？”袁梦掂量了一下对方的状态，还是问了出来。

“之前的那本丢了。”想过老师会有疑问，苏默如没什么反应，继续着手上的事情，平静给出了答案。

袁梦对于她的回答当然是不太相信的，不过苏默如这么讲肯定是不愿意说了，她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看她依旧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去食堂的意思，袁梦拿出包里没吃完还剩好几片的吐司，中午没吃还是饿，她抽课间的空去小卖部买的。

“你要实在不吃饭，就把这个拿着，饿的时候垫垫。”

“老师，我真不饿，真的不用。”苏默如推脱着。

“那你现在就去食堂吃饭，要么拿着，要么去吃饭。”袁梦也难得强硬一次，对待没做作业的她都不一定有这气势。

苏默如实在拗不过，但她现在也确实没胃口，不想去食堂，也就勉强收下了。像是回礼，她递给袁梦她才叠好的玫瑰花，“送给你。”

袁梦接过，绿色的彩纸卷成枝干，火红的彩纸叠成花朵，用胶水组合起来，苏默如的手工做的是真的可以，就像她画的画一样，好看得栩栩如生。

“玫瑰花对你而言是什么呢？”袁梦好奇地问，苏默如给她看过她的画本，里面有不少关于玫瑰的画作，想来应该是非常喜欢吧。

“自由和热爱。”苏默如十分坦然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眼睛里似乎闪出灵动的光泽，像是期待着什么，但是脸上却隐隐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忧伤。

“叮——咚——叮”

学校钟楼的钟声恰好响起，洪亮悠长，惊飞栖息在树枝上的鸟群，宣告着这一天繁重课业的结束。

日落昏黄的光透过教室大开的窗户倾泻进来，照在苏默如的头发上，染成好看的栗色，微风吹拂着发丝，她缓缓开口道，“老师，你总说，人类不是创造了物理，人类发现了物理，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面色纠结，像是真的想探求一个答案，“我们生活在这之前，在这所有的发现，所有的知识，所有的道理，所有的条条框框之前，世界就不是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