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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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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季然和赵晓梅就结婚十八年了,女儿季图南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结束高中学业的季图南,因为错失了大学名额,只能先回苦山村务农,那是1977年的夏天。

刚回到苦山村的季图南,一开始还颇不习惯。她倒并不是对农村生活的不习惯,而是从一个学生转变成一个道地的农村人,她有点不习惯。高中没毕业前,她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读书来,做的所有努力也都是为了能上个好大学,即便是寒暑假,她大部分时间也依旧是花费在学习上。如今高中毕业了,读书和上大学这两件事,好像一下子就从她的人生中摘除了,和她完全无关了,季图南需要点时间适应这种转变,也要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转变。

回家的第二天,一大早,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打算先背诵半小时英文,但五分钟后,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毕业了,她不再是个学生了,她的人生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考试,她学习或是不学习,好像对以后的人生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了。有那么一瞬间,季图南觉得心里特别失落,她本以为她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但此刻她依旧没法从学生的身份中完全抽离出来。在她的心里,她一直都认为并且很笃定的决定,等高中毕业后,她会接着去读大学,就像当初读完小学接着读初中,读完初中接着读高中那样,她会一直按这样的步调,高中念完了,就该去上大学了,这是父亲季然打从季图南记事起就不断重复念叨的话,她已经按这样的步调很顺利的读到了高中。父亲季然说过,大学是一个与高中、初中全然不同的世界,很小的时候,季图南就对大学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但没成想,她的憧憬突然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1977年,彼时上大学主要靠“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的形式。打从上学开始,季图南的学习成绩就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上了高中后,成绩更是一直都保持在年纪前三,她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写的文章经常会在校报发表,按理说,季图南完全有资格获得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以往,学校都是按成绩来分配上大学的名额,名额虽然有限,但按成绩来论的方式,对所有学生而言都非常公平,想要上大学,努力学习就可以了。但到了今年,季图南却迟迟没有收到学校给的推荐表格,她也找老师了解过,老师只说还没有接到消息,后来再问,老师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直到6月中下旬,季图南才知道今年上大学的名额早已经提交,今年学校一共有5个名额,除了年纪1、2名,其余3名都是前十名开外的学生,当时学校给的说法是,这三名学生有额外加分,但具体是哪加了分,并没有细说。

季图南心里明白,那个偷走她大学名额的人并不是学校所说的加分,她也压根就不相信,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学校要个说法,这个说法也确实是去要了,只不过是父亲季然去要的。季然第一时间知道这个事情后,就来了学校,那样一个斯文有素养的人,为了季图南上大学的事,在办公室与别人争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那是季图南第一次看见季然那样扯着嗓子与别人争论,他愤怒的质问学校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这么轻易草率的就毁掉一个人的前途,紧接着他又开始了恳求,恳求学校领导再帮帮忙,想想办法,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在那一刻背脊都快弯到了膝盖,就是那一刻,季图南突然就不想上这个大学了。

季图南是用一个很平和的心态回的苦山村。这天清晨,她花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把所有的课本都收进了书桌左下脚的木箱,那个木箱原本是父亲留着给季图南上大学用的,她一度把它当宝贝,每次从学校回来都会拿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拭一遍,原本这个夏天木箱就能派上用场的,此刻季图南却选择用它来填自己这十几年来所有的课本。下午,季图南就扛着锄头出现在了屋后的那块自留地里,她学着母亲赵晓梅的样子,在菜地里像模像样的挖着土坑,挖好一个就等母亲把菜籽种下,然后又用土把坑填好,最后浇上半勺水,小半天下来,季图南十个指腹就都摩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吓得赵晓梅,一把夺过了她的锄头,还把她赶回了家,让她回家待着去。次日清晨,季图南又扛着锄头出现在了屋后的自留地里,她是和母亲前后脚到的。早上,她吃完早饭正坐在院子里发呆,想着今天能干点啥,好打发一下时间,就看见母亲扛着锄头出了门,她没多思索拿了锄头就跟了出去。季图南心里疑惑,这么一小片菜地,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活要干,昨天已经干了下半天,今天还能接着干,赵晓梅没料到季图南会跟来,她一边锄地,一边催着季图南赶快回去,说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季图南顺口问道:这里她不该来,那她该去哪?一句话问的赵晓梅哑口无言。季图南该去哪?赵晓梅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愁了好一段时间了,不止她愁,季然也愁。就这么一个女儿,赵晓梅从小就把季图南当宝贝似的待着,家里的粗活重活从没让季图南沾手过,八九岁的时候,别人家的闺女都能帮家里干活了,季图南连煮饭都还不会,十二三岁,农忙的时候,别人家的闺女都在地里田里跟着大人干活,赵晓梅顶多就让季图南帮着煮煮饭洗洗衣服,村里好多人都说她再这样下去,会把图南给惯坏,但赵晓梅不管,也懒得搭理,她觉得她家的图南和村里其他的女子是不同的,倒不是说她出生有多高贵,而是说图南的未来和村里其他女子是不同的。季然说图南是要去大城市上大学的,大学念完,国家就会分配工作,她的图南将来是会留在大城市的,这是季然告诉她的,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哪晓得,天不遂人愿,这大学说没得念就没得念了。图南这下回了苦山村,自己一没教过她怎么洗衣做饭,二没让她下过地进过山,农村这些数不尽干不完的脏活累活,一时半会让图南怎么适应,昨天图南跟着她在菜地里干了小半天,手就被摩了好几个水泡,她本来看着就心疼死了,晚上去串门,路上碰着人,居然还说她家图南下午在菜地里干活都没个干活样,赵晓梅一听就没了串门的心思,心里窝着火就回来了。让赵晓梅烦的倒不是因为村里那些人在看笑话,她愁的是图南的以后,难不成图南真就一辈子窝在这苦山村,她那细皮嫩肉的,哪能适应得了呢?她本想听听季然的意思,但季然这段时间也同样因为图南的事愁的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赵晓梅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徒增季然的烦恼。赵晓梅被季图南问的哑然,她只能闷不做声,任由图南去了。自那以后,季图南就成了赵晓梅的跟屁虫,除了去邻里邻舍串门,赵晓梅去哪,她就跟着去哪。

季图南原以为,她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每天与日月共出归。直到10月下旬的一天,父亲季然突然带回来一个让她久久不敢置信的好消息。那天下午,村里刚下过一场细雨,天色灰暗灰暗的,山里也起了一层很厚的白雾,。雨是午饭后下下来的,季图南原本吃完午饭后,是要和母亲一起去屋后的菜地里把地翻一翻的,但没想,山里的雨说下就下,没有任何预兆,季图南和母亲只得待在家里,等雨停。屋内,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后,渐渐的,两人都觉得这个天聊得是索然无味,没一会儿,两人便谁也没再说话。

赵晓梅其实是有话要和季图南说的,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比较好,起先,她主动挑起了话题,但瞅着季图南并没有太多和她聊天的兴致,视线还落在了屋外那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赵晓梅不解,下雨能有什么好看的,但她又不敢多说,怕惹得季图南不高兴,于是进屋把鞋垫子拿了出来,坐在门口纳起了鞋底。鞋底是给季图南纳的,季图南不用猜就知道,除了爱把家里家外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赵晓梅日常最大的消遣就是给她们父女俩纳鞋底,赵晓梅纳的鞋底花样多,厚实又经穿,季图南很喜欢穿,但她却对赵晓梅爱纳鞋底的这个爱好感到有点无法理解。纳一双鞋底来来回回无非就那几个动作,动作重复又枯燥,赵晓梅往往一纳就是一两个小时,就坐在门口,也不说话,头就那么低着,保持着一个姿势,全部的心思都专注在鞋底上,季图南有时候会想,那一两个小时里,母亲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的脑海里又在想些什么,她难道不觉得枯燥无聊吗?

这段时间,季图南的生活可以用百无聊赖来形容,她觉得她的生活乏味极了,无趣极了。一天天的不是在地里忙活,就是跑山上捡柴火,每天睁开眼,她就知道她这一天会怎么度过,每一天她都可以提前预见,她完全无法理解,母亲赵晓梅是用一种怎样的心境来度过的这寡淡无味的每一天,而每每一想到,这样的生活她将持续一辈子,她就感到一阵后怕,但她也清楚了明白,她除此之外又别无选择。

季然是跑着回来的,比平常早回来了一个小时,季图南当时正靠在门上打盹,赵晓梅已经去厨房做饭去了,纳了一半的鞋底还放在椅子上,季图南迷迷糊糊间感觉好像有人在摇自己,还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一开始,季图南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睁开眼,就看到父亲季然抓着她的胳膊,一脸激动的说:“高考恢复了,高考恢复了,南南,咱可以上大学了。”季然的脸因为激动变得通红。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季图南幌了一下神,好半天都没明白过来,爸爸说的是啥意思,什么叫高考恢复了,高考真的恢复了吗?她不敢相信的问:“爸,你说什么,什么高考恢复了?高考真的恢复了吗?”

“真的,是真的!”

季图南突然尖叫了一声,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随后捂住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再次向季然确认,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看向季然,得到季然的再次肯定后,季图南在原地激动的转起了圈。

在厨房做饭的赵晓梅同样听到了声响,她本来还在疑惑,今天这季然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随后又听到父女俩又笑又疯的,她凝神仔细听了起来,连炒菜都停了,她想仔细听听到底发生了啥事,但还是没听太明白,于是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看着疯了似的父女俩,问道:“啥好事呀,这么高兴?”

季然看着赵晓梅,一字一句的说:“高考恢复了。”每个字都像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

赵晓梅面色一滞:“什么恢复了?怎么..就恢复了呢?你不是说,高考,不是废除了吗?”

“是啊,现在终于恢复了。”季然抬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紧紧握拳,说道:“而且我听说这次恢复高考,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想参加,谁都可以报名。”

“那这样说的话,爸爸,你是不是也可以参加?”季图南看向季然说,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是不是,咱俩可以一起上大学?”季图南本是一句玩笑话,却看季然和赵晓梅同时变了脸色。

赵晓梅看了一眼季然,随即对季图南骂道:“开啥玩笑呢,你爸都多大了,还高什么考,上什么大学?”

“爸爸不说了嘛,没有任何限制,谁都可以考嘛?”季图南委屈道:“爸爸不老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大学嘛,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就试试嘛?对吧,爸爸?”

季然楞了一阵,随后笑道:“说什么呢,爸爸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学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考上的。”他对着季图南笑了笑,笑的很勉强。

赵晓梅听到季然这样说,心里一下就难受了起来,虽然她很清晰的听到了季然说的是不去凑热闹,但在她听来,季然说的却是好啊,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一起上大学。此时赵晓梅的心感觉一下子就跌倒了脚底,心里空落落的,但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似的,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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