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眼睛距离不过十厘米，江寐被吓得心脏哆嗦了一下，连忙抓起一把蛛网想要填上门缝。
可他本就是俯趴在地面，情急之下手又碰到了胸口的芝麻糊，耳中再度响起窸窸窣窣的低语。
只不过这次的低语当中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咦？”
这婴儿呓语的声音在一众嘈杂之间异常清晰，还带着微微上扬的语调像是充满疑惑。
与此同时。
吱吱——
小蜘蛛人张嘴出声，牙签一样粗细的肢足试探性往门缝里探，但因为太短只能勾到薄薄一层蛛网。
江寐意识到什么，思索片刻后捏住袖子一角伸向小蜘蛛人。
纤细的肢足整体黑色，唯有尖端是鲜血一样的红色，触碰到布料后下意识穿透，勾出几根线头往回拉。
小蜘蛛人皱巴巴的脸上出现笑容。
吱吱——
“嘿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寐瞬间确认，自己能够听懂蜘蛛人的语言了。
是因为这个液体吗？
他把手从芝麻糊上挪开，低语和婴儿的声音便一同消失；放上去之后，婴儿无意义的呢喃也再度响起。
确认自己获得了这个能力之后，江寐心中生出喜意，单手抚住胸口趴在门上倾听那些大蜘蛛人的声音，企图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例如他们的行动路线，什么时候会离开这片电梯区域。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还有活着的人类吗？”
“没有。”
“母亲怎么样了？”
“第二次生产已经结束了，正在休息，初子似乎还没出现。”
“食物食物，母亲和初子需要食物。”
“这里遍地都是食物。”
江寐专心致志地听着蜘蛛人们交谈，同时猜测他们的“食物”很有可能就是人类。
一想到那和人类相似的面孔撕扯人肉吞咽，他就觉得胃中翻涌。
他一心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那只刚破壳的小蜘蛛人竟然硬生生从门缝里挤出，一爪一爪勾住他的衣服，然后钻进左边口袋中，只露出一点猩红的足尖。
江寐又听了一会儿，蜘蛛人们没再聊什么有用的话题，倒是门那侧出现拖拉和足尖点地的声音，应该是有蜘蛛人拖了几具尸体过来。
咯吱咯吱——
“母亲，请用。”
随后，门板微微震动，衣物被撕裂。
江寐不忍地闭眼，默默远离门板。
可是想象中的血肉迸溅声没有出现，倒是布料撕拉撕拉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伴随着含糊的咀嚼声。
奇怪，这声音不太对劲啊。
江寐皱眉一瞬，然后抵不住好奇心露出双眼从玻璃往外看，惊讶地发现——
被称作“母亲”的蜘蛛人腹部已经缩水大半，只有三四个足球大，她正用肢足撕扯尸体上的衣服，把纺织物碎片塞进口中，一点点咀嚼。
她吃了三四具尸体的衣服，但尸体分毫不动，除了胸腹上的大洞以外没有其余伤口。
蜘蛛人的食物，竟然是衣服？！
那它们为什么要杀死人类？
江寐浅色双瞳中难掩震惊和疑惑，趴在门上继续观察，看了足足五分钟都没看到蜘蛛母亲吃人肉。
那些被扒光的尸体被丢到角落堆积，看着让人不适。
又过了五分钟，蜘蛛母亲总算进食完毕，缓缓俯下身子趴在地面开始休息。
那些蜘蛛卵也开始逐一爆裂，从中爬出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人，啪嗒啪嗒在地面爬行。
咯吱咯吱——
“有初子吗？”
咯吱咯吱——
“没看到。”
咯吱咯吱——
“那就准备更多的食物给母亲储备能量，等待下次生产。”
交谈结束，小蜘蛛人们陆续爬到大厅中进食，这块电梯区域很快清空；蜘蛛母亲趴在地面没有动静，江寐站直身体就看到她双目紧闭陷入睡眠。
本来被遮挡严实的玻璃出现大片空荡，江寐调整角度看到电梯面板亮了灯光——
这里的电梯可以用！
脸上浮现出喜色，江寐爬到引路小姐身边想要探查对方鼻息，却发现对方竟然已经睁开眼睛，略有些无神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江寐用气音询问，“还撑得下去吗？”
引路小姐没有回答，只有气无力地拨弄身上的蛛网。
虽然动作慢，但好歹能自己动了。
江寐见状立刻帮她扯开蛛网，然后惊讶地发现对方腹部的洞口被蛛网补上，情况和他胸口的芝麻糊差不多。
但他潜意识觉得，蛛网和芝麻糊的性质完全不同。
引路小姐看到肚子上的蜘蛛网顿时露出嫌恶表情，下意识就要去清理，还是江寐及时制止小声解释道：“别动，是蛛网帮你堵住伤口你才醒的。”
其实他也是猜测，但赌一把总是没错的。
引路小姐闻言蹙眉，松开手不再去扯蛛网，扶着江寐的手臂缓缓坐起。
“这里的电梯是好的，”江寐简单解释，“现在门外的蜘蛛人已经睡着，电梯区域也没有其他蜘蛛人，是上楼的好时机。”
说完，他扶住对方肩膀想要把人带离。
可是引路小姐只是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
江寐不禁有些着急：“你在做什么？再拖下去蜘蛛人会醒的。”
“没用的。”
引路小姐总算开口，气若游丝。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周围的密集蛛网说道：“大厦已经被封闭，我们逃到哪里都一样，出不去的。”
这语气充满绝望，江寐忍不住追问：“你知道什么？你们公司为什么会有这种防御措施？这些蜘蛛人又是怎么回事？”
引路小姐偏头看他，眼神淡淡：“现在问这些有用吗？反正都要死。”
“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江寐注视她的双眸，神色满是执拗。
引路小姐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多少。”
江寐右手伸进口袋，追问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哎……”引路小姐叹气，缓缓开口：“我在SU工作七年，负责的事物比较杂，并不接触核心的研究方面。但是，正因为我的工作内容广泛，所以我也能依稀拼凑出一些事情。比如说，百层以上的实验室里，确实在做一些特别的生物实验。”
“就是那个人体实验吗？”
“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引路小姐转头看到大门，好似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睡着的蜘蛛母亲，“这种怪物在研究室里不在少数。”
“这些怪物都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能接触到的资料。”
“这种怪物有多少？”
“不清楚，不过听之前的播报，至少也有412个。”
闻言，江寐也回想起之前在电梯内听到的警报——
【警告！警告！256层收容室遭到破坏，编号SU412生物逃脱！】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百层以上都是这种怪物？”
“或许吧。”
引路小姐闭眼，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恐惧：“这些怪物都已经跑到一楼了……”
江寐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你觉得，其他楼层也沦陷了？”
“这不是必然的吗？我说过了，我们逃到哪里都一样，都难逃一死。”
说完，她偏头避开江寐的视线：“要跑你跑吧，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不用管我。还有……”
她沉默片刻，低头轻声道：“谢谢你一路背我到这里。你，自己逃吧。”
江寐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其实……”
“我放弃了，不用再劝。”引路小姐头靠墙壁声音虚弱，“就算真离开这一层我也撑不了多久的，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的身上蔓延死气，那被蛛网简单堵塞的洞口开始有血水流出。
江寐定定看了她两眼，关闭口袋里的手机录音轻声道：“那我走了。”
引路小姐没有说话，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在江寐转身向大门那走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
“顶楼控制室可以关闭安全系统，如果可以的话，上楼吧。”
江寐闻言猛地转头，却见到引路小姐用后脑勺对着自己，再无任何反应，不知是死是活。
无奈叹一口气，江寐压下心中种种情绪向大门走去。
他趴在玻璃上查看了两分钟，确认整个电梯区域只剩下一只熟睡的蜘蛛母亲后，悄悄拉开大门。
SU大厦的门质量确实很好，打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江寐最后回头看一眼引路小姐，然后蹑手蹑脚向外走去。
第一步踩到的是破开的蜘蛛软壳，浸泡在黏液当中滑腻潮湿，害得他差点摔倒。
在慌忙中稳住身形之后，他余光瞥见蜘蛛母亲脖子上的铭牌编码——【SU103-蜘蛛】。
这就是实验室里逃出的怪物。
SU公司果然在进行危险的生物实验。
如果能够离开，或者恢复通讯，一定要把这些公之于众！
悄悄掏出手机拍照后，江寐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缓步走到电梯旁，然后按下上行键。
嗡——
机器运作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寂静大厅内异常明显。
糟糕！
忘记这个声音了！
江寐心脏瞬间提起，下一秒便听到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并且飞速靠近。
他伸手抚摸胸口芝麻糊，听到那群蜘蛛人正在交谈。
“是电梯，是不是有人下来了？”
“快去看看，母亲就在电梯口，不能让她有危险。”
蜘蛛人们正在赶来，江寐咬咬牙，做出决定。
七八个蜘蛛人很快到达电梯区域。
蜘蛛母亲依旧在沉睡，狭窄的空间当中没有其余活物，只有电梯运行的声音嗡嗡作响，屏幕上的数字正在飞速下跌。
29、28、27
…
13、12、11
…
3、2、1
叮——！
电梯门打开，早有准备的蜘蛛人扑上前去，却看到电梯内空空如也。
没有人类！
咯吱咯吱——
“没人？”
“白期待了。”
有两只蜘蛛人凑到电梯前低声交流。
“人类可以坐电梯下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上去？”
“肯定可以！母亲就是从电梯下来的。”
两个蜘蛛人对视一眼，一起往电梯间里挤去。
可是它们的肢足刚触碰到电梯内侧就又猛然收了回来，像是触碰到什么柔软的屏障被弹开。
“怎么回事？”
“是什么？”
“进不去。”
“为什么？”
“原来是这个！”
“该死的人类！”
两个蜘蛛人凑在电梯前急躁地转圈，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没再尝试进入电梯。
很快，电梯门自动关闭，屏幕数字停留在1不再变化。
赶来的蜘蛛人们交换信息之后便又离开，电梯区域再度恢复寂静。
而在它们离开后没多久，角落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