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昀猛地睁开眼，但是眼前只有一片漆黑，车祸的记忆如潮水般强行灌入他的脑海里，浑身碎裂般的疼痛随着血液涌动不止，车内的暖气好像彻底失效，他只觉整个人坠入冰窟，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他本能地想要喊救命，但是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牢牢钳制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出声，也无法呼吸。

又要结束了吗？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向昀？向昀！”

熟悉的声音隔着水膜传来，好像有人将他从冰窟捞回到了温暖的炉火边。向昀本能地往温暖的地方靠近，这一次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温柔的安抚。

“别怕，我在。”

向昀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十次后，总算慢慢平复下来。他睁开眼，入目是商之暮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这张脸上布满他从未见过的担忧，还有……疼惜？

“不好意思啊，刚才那辆车忽然变道，不打转向灯。”老张解释道，然后回头骂了一句脏话。

向昀下意识想要说没事，但在当下却只能将所有力气花在平复呼吸上。

商之暮感觉到不小心蹭过他下巴的那片光洁额头有些湿润，而向昀还在不断轻颤的卷翘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光。

他看不清向昀具体的表情，只见到后者红唇微张，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试图掩盖被吓到的事实。

刚才只是一个急刹车，但向昀就被吓成这样。

向昀不安地舔了下下唇，回应老张的歉意：“没事，是我做噩梦了……”

刚好在急刹车的时候做噩梦，会不会太巧了？

商之暮专注地盯着向昀，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向昀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

向昀没有挣脱开，只好低声提醒：“你可以放手了。”

尽管想要继续揽着这具纤细柔软的身体，商之暮还是选择了先放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梦到什么了？”

向昀没有立刻回答，他刚才起身的过程中，额头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柔软的部分，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商之暮的唇。向昀曾经爱惨了商之暮的薄唇，但从来没能在真正情动的时候触及到。那里好像是商之暮的禁地，只留给他真正心动的人。

他没想到，商之暮的嘴唇竟然那么柔软，还是温暖的。

向昀欲盖弥彰地抬手揉搓起滚烫的耳尖，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头看向窗外：“一场车祸吧。”他现在没力气再给商之暮编个故事，反正这时候的商之暮也不知道这件事。

“车祸……”商之暮重复了这个关键词，又问，“很疼么？”

车辆驶过一条隧道，周围迅速暗了下去，车窗上只能照映出两个人的脸。向昀在倒影里对上商之暮的目光。

他忽然不想说谎，他无数次地想要直接告诉商之暮自己的想法，但他在那份协议面前完全丧失了勇气。或许正是因为眼前的不是他上辈子爱过的商之暮，所以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大胆一次，坦诚一次。

喉口的干涩让向昀声音有些低沉，平时的活力都好像被抽干了：“应该很疼吧，但是我记不清了。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心头那根倒刺总算被向昀连根拔了起来，勾连出最真实的血肉。新血滴滴答答往下淌，等落在了地上，也已凝成了暗红的成血。

车辆驶出隧道，群山收束起随后一丝天光。车道两旁都是高大挺拔的白桦树，树叶却已凋零，灰白的树干上好像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好在已经结痂了。

商之暮有点不敢看向昀的眼神，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向昀有多绝望多痛苦。

他当时听到了向昀出车祸时的那声急刹车，然后就再也没有向昀的声音。

他不愿意把所有的情况往坏处想，他宁可只是向昀赌气，把电话挂了。或者是向昀前天晚上又工作到太晚，手机没电。他让助理第一时间去找向昀的下落。

但当他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已经灭了。

医生的那句“节哀”直接让他的理智断弦，他呆愣地看着一张白布盖住向昀的脸。

他从没觉得这么与世无争的白色，也可以那么刺眼。

但是当他不顾所有人阻拦，疯狂扑上去扯开白布时，他又后悔了。

一个因为车祸去世的人，遗容又能多体面呢？

那天晚上，他是眼睁睁看着入殓师一针针将向昀的面部缝合起来，眼角的泪痣被针线缝合进了皮肉里，一颗星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就算双眼紧闭，向昀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但是向昀脸上那无法遮掩住的针脚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商之暮，向昀已经死了，正是因为他，没能留住最后一份体面。

所以在他重生到这个世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向昀时，差点就按捺不住直接让向昀再次签下那份协议。他可以保证给向昀所有想要的，不仅仅是物质。向昀想要的声名，或是地位，只要他想要，只要他能给。

但是这个向昀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预期，他以为这是平行世界的向昀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又怎么解释这个向昀对车祸这样真实的惧怕？

有一个可能性在商之暮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来，他现在也觉得浑身发冷，但是又感觉最深处的热血浮涌。

如果这个向昀，也跟他一样，是在这个世界重生的呢？那之前对他的态度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所以向昀一直有意避开他，是因为前世的事，但是向昀现在还不知道他也跟着重生了。

只要向昀还不知道，那他还有机会。

而等到木已成舟的时候，向昀就算知道也……

向昀只是望着窗外，尽量平复着心情，完全没有想到此刻身边的人正谋划着什么。

等到下车的时候，向昀一条腿刚迈下车，商之暮就作势要抱他。

向昀立刻把探出来的那条腿都重新收了回去。

商之暮：？

向昀：？

一人心怀鬼胎，一人提心吊胆，最终在到达录制现场前，谁也没跟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商总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我老婆没死！

坏消息：我老婆希望我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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