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星云的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再出声。

不只是周斯人，其他哥哥们也是一样，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星云弟弟。

可是，无人回应，储星云的怒气不消反涨。

他深呼一口气，还是没能压下嘴边的话：

“我说，没事！

为什么，不听？

听不懂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说了没事，我知道没事。

为什么没人尊重，我的想法，我的判断？

成年人，难道不能对自己负责吗？”

“噗嗤……”宇宙没能忍住的笑声，打破了原本剑拨弩张的气氛。

储星云的怒火发泄到一半被打断，也进行不下去了。

原本，星云弟弟在讲前面的话时，哥哥们噤若寒蝉，不自觉地在反省。

但是在弟弟说出成年人可以对自己负责时，画风瞬间就变了。

像是十六岁的少年，在急着要证明自己已经长成了大人，

全部的愤怒发泄似乎都变成了小孩子撒娇。

实在是很难让人严肃对待。

所以，有宇宙打头，安融和武岳他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储星云见状，他垂下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忍住摇了摇头。

再抬起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

他笑着看向哥哥们，任由气氛向着和谐的方向发展。

这一场有始无终的冲突，似乎也就要这样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但，也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笑。

像是旁观的古津。

还有，这场冲突的另一方，周斯人。

储星云顾及在场人的心情，愿意这事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过去。

但是，他不愿意。

从察觉到那莫名的隔阂起，所有的忍耐和口不能言，他都受够了。

所以，这一次，周斯人没有后退。

他依旧坚定地站在储星云面前，目光直视着他，不闪不躲。

似是，非得要一个答案才行。

于是，笑声很快就停止了。

所有人看着无声对峙的两个人，气氛再一次跌至冰点。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一个有了动作的，不是对峙的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反而是看似与这场冲突毫无关系的古津。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笑容得体但又不容拒绝地将在场的工作人员和跟拍摄像都请了出去。

甚至，在那之后，他还挨个儿检查，关了每个人身上的麦。

古津最后一个关的麦，正是储星云的。

古津给他关麦的时候，和他离得很近，却始终都低着头没有看他。

直到手上的动作结束，古津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储星云。

虽是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眼中的意思却是和周斯人如出一辙。

可是！

这明明是个不需要开口的问题。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那个答案还会戳破此时平和的表象，露出在那之下丑陋的真相。

尤其是，这样的问题放在三个聪明人之间。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看破不说破，就这么过去。

但是，这两个人一反常态地揪住不放。

储星云感觉到了一种被逼迫的烦躁感。

同时，他还敏锐地捕捉到了内心那一闪而过的恐惧。

可笑。

他明明应该已经不知害怕为何物了，更遑论是恐惧。

但那种切切实实的患得患失感，确实出现在了他的潜意识中。

储星云垂下眼帘，清晰地觉察到自己内心情绪的变化。

更明确地知晓并放纵了，内心应激机制的开启。

于是，再次看向周斯人的，是一双愈加冷漠的眼睛。

“为什么，明知故问？”

好，既然非得要一个答案，那就给你们。

“你们，难道不懂？”

古津没有料到，储星云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默默咬牙，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其他人并不是太清楚他们之间打的哑谜，但也都沉默着，大气不敢出。

只有周斯人攥紧了拳头，逼迫自己开口：“不懂。我想听你说。”

储星云一瞬间无法直视周斯人的眼神，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后，才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斯人依旧步步紧逼：“那你说。你说一遍，我就不再问了。”

储星云看向周斯人，怒目而视。

不知是中文限制了他的发挥，还是他下意识地想把一些人排除在外，所以再次开口，他换成了英语。

“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吧！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储星云的语速一快，有英语底子差的选手就听不懂了。

虽然，听语气，不耽误他们理解这是在争吵。

可从这时开始，他们就成为了真正的旁观者。

周斯人一边想要发怒，一边又在拼命压抑。

但与其说是发怒，倒不如说是受伤。

他也换了英语：“你这么想，是吗？”

这时候，宇宙也坐不住了。

他站到两人中间，试图劝架。

但他的英语刚开了个头，就听弟弟又换成了法语。

宇宙剩下的话梗在喉间。

他左右看了看，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而从储星云的法语出口时起，古津也收回了目光，沉默地坐到了角落里。

储星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太过明显。

而面对周斯人，他也只想着速战速决，他太累了。

所以，再开口时，就是什么话伤人就说什么。

“你知道吗？

你自以为是的关心，对我来说，是负担。

如果真的关心我，是不是让我少点麻烦，更好呢？”

周斯人这时候甚至有些荒唐地分神感慨，自己居然还有理智跟着他切换语言。

但他用法语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受伤：“所以，这二十多天以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地走近你，是吗？”

明明是他在说指责人的话，但却也是他红了眼。

储星云再一次移开了视线，沉默不语。

只听周斯人继续道：

“你永远都像是一个局外人。

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你只是冷眼旁观。

我以为，是我不懂怎么和人交际，所以我无法走近你。

可我，也把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告诉了你。

我以为，坦诚或许能换回，一点点亲近。

可是，没有。

那么宇宙呢？安融呢？那么多人，你有把谁当成朋友吗？

我知道我不讨喜，但是他们呢？”

周斯人越说越激动，他质问道：

“你真的有把谁当朋友吗？

你什么时候示弱过？

什么时候对谁求助过？

什么时候，和谁敞开心扉过吗？”

“你没有！

你得到一点好，就得千万百计地还回去！

你生怕欠别人一点！

你生怕和我们这些人产生任何瓜葛！”

“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相互亏欠吗？

始终分得清的，那是朋友吗？”

其他的选手都看呆了。

他们还从未见周斯人这么失控过。

更从未听到过周斯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虽然他们听不懂，但还是深切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朋友。”

储星云知道自己并不是口不择言，他只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彻底毁去一切。

所以，在如愿看到周斯人眼中的受伤时，他甚至一瞬间有达成目标的痛快之感。

若论洞察人性，玩弄人心，他一定是无人能出其右的高手。

尤其对手是这样一群人生太过顺遂的少年人。

但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度过的那过去的二十几天，

现在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

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是，就像是过去岁月的无数次选择中，他都会逼近极限一样。

这一次，他也没有停下来。

这回，是他往前迈了一步，向周斯人逼近。

盯着他的眼睛，杀人不见血地落下一句：“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

周斯人心头巨震，一连后退了几步才堪堪停下。

他看向储星云，眼中尽是讶异和惊慌。

就在这时，原本躲在角落里一直当壁花的杜医生站了起来。

他小心地看了看储星云和周斯人的眼色，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轻声开口：“节目组备好车了，先去医院吧？”

储星云闻言，看向杜医生，点了点头。

然后就打算要走。

却被周斯人抓住了手腕。

但周斯人也只是抓住了一瞬，很快他就松开了手。

储星云停在原地，依旧维持着要走的姿势，并没有扭过头看他。

周斯人沉默一瞬后，几乎是求和的语气问道：“能陪你去吗？”

储星云心硬如铁，干脆拒绝：“不能。”

拒绝的话毫不留情。

但是这话说完以后，储星云却并没有立即离开。

周斯人明智答案如此，却还是不死心地开了口。

但即便如此，不出所料的被拒绝以后，他的思绪还是变得很乱，再三地深呼吸也无法理清。

今晚的所有对话，对他来说，都太超过了。

超出他的能力，超出他的预料，甚至一时之间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但是，有一件事是始终清晰的。

所以，他再次开口，依旧坚持道：“能不能，爱惜你自己的身体？”

但他的话音未落，储星云迈开了步子，大步离去。

只留下周斯人站在原地。

也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

自从冲突的两人换成了法语，他们就再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在吵些什么。

但是，看眼色还是会的。

现在看来，这两人明显是不欢而散。

所以，也没有人敢触周斯人霉头，他们各自沉默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工作人员终于腾出空来，不仅安排了车送储星云去医院，也安排了车送剩下的选手回营地。

所以，除了储星云以外，剩下的选手都登上了回程的大巴车。

和来时的气氛完全不同，大巴车上没有几个人出声。

为数不多说话的几个人，也都在小声耳语。

不仅如此，每扇车窗处的窗帘都是拉紧的。

经过门口时，大巴车也没有片刻的停留，沉默着开出电视台以后，又沉默着开进营地。

已经回到宿舍的选手们在等消息。

关注节目的观众也在等待节目组的公告。

一时间，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糯米糍外表的弟弟，内芯是一颗坚冰般的钢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