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是一号，要转班。
转班后下午三点上到凌晨三点。
陈刚又来了，依然是点李秋宁。
技师没办法挑选客人，进门看见是陈刚，李秋宁也只得硬上。
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微信和电话都被拉黑了，还要来点他做按摩。
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李秋宁挂起职业假笑，鞠躬…问好…报工号。
陈刚四十出头，脂包肌体型，结实的肌肉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肥肉，大腹便便四肢粗短，宽大的按摩服几乎要装不下他。
他面无表情扫了李秋宁一眼，眼神不咸不淡。
李秋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笑意盈盈，刷工牌起钟，放水泡脚，站在陈刚身后，为他肩颈做放松动作。
“陈总，今天要着重按一下哪里？”
“老规矩，你懂的。”
“好的陈总。”
李秋宁记住了每个点客的劳损点，陈刚是肩胛骨缝菱形肌和斜方肌酸疼，而且足底极其受力。
他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给陈刚按完一套都要出一层汗。
按到手臂时，陈刚手就搭在李秋宁腿上，状似无意蹭了蹭，“小宁，这份工作很辛苦吧？考不考虑换份工作。”
以前陈刚都是言语试探，这次竟然开始动手了！
李秋宁借着按摩动作，顺势将陈刚的手拉开，笑说：“陈总您知道，我学历不高，就这一份手艺，换工作养不活自己。”
伺候人的工作，忍气吞声笑脸迎人是基本功，李秋宁习惯了。
陈刚盯着面前的李秋宁，喉头不受控制咽了咽。
秋宁低头垂眸，认真给他按着脚，头发乌黑浓密，额头饱满光洁，散发着阳光健气的男性气息。
陈刚探身，握住了秋宁的手臂，“小宁，你长这样，做这行可惜了，我认真的，来给我当秘书，开你一万五月薪，你懂我什么意思。”
“抱歉陈总，我真的不喜欢男人。”秋宁抽手，脸上笑容的弧度纹丝不动。
“不喜欢男人？”陈刚冷笑一声，“装什么？你喜欢那种长头发的娘娘腔？”
李秋宁动作顿住，抬眼直直看向陈刚，“陈总，您还按吗？”
“怎么？生气了？”陈刚冷笑更甚，“不容易啊，我找你按摩多少次了？还从来没见过你露出这种表情，因为我说那个娘娘腔？他活很好吗？能让你这么护着？别告诉我你们是真爱……”
“陈总，跟他没关系，我没有生气。”李秋宁打断陈刚，“只是您的诉求不合理，已经达到了性骚扰的程度，以前您也暗示过，但我都拒绝了，明确跟您说过我不喜欢男人，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您就不应该再做这些对我造成困扰的事。”
“哈哈哈哈……”陈刚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你一个足疗技师，跟我说这些？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不喜欢男人又怎么样？我还就喜欢睡直男，越直，就越让我有征服感，你是不是觉得钱不够？要多少你开个价。”
李秋宁颌上肌肉一紧，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我们是正规按摩店，公司有规定，客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可以拒绝，性骚扰警告无效直接离开，而且，您必须买单。”
油盐不进，从头到尾礼貌客气，言辞却落地见坑。
陈刚脸色彻底黑下来，“拉黑的账还没跟你算，别的技师都求着我，你是一点都不识抬举！”
“那……”李秋宁咧嘴，笑，“陈总去找别的技师不就好了，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还没死，用不着劳烦陈总来抬举。”
陈刚满脸横肉，黑着脸看上去十分吓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在云阳是什么人脉？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你们王总，你立马就能从盛莲滚蛋。”
确实。
整个云阳市的房地产销售基本被腾菲包圆了，陈刚作为腾菲的一把手，在云阳多少算个人物。
李秋宁点头，“我信。”
陈刚吊起一边嘴角，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蔑视，“你就不怕？”
“是挺可怕的。”李秋宁垂下眼帘，“那陈总怎么样才能放过我？盛莲是整个云阳市提成最高的按摩店，住宿伙食也是最好的，我不想滚蛋。”
他态度看上去有松软的迹象。
陈刚又来了兴致，“跪下给我道歉，伺候我，取悦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多给你点好处。”
习惯了享受特权为所欲为，逆来顺受主动勾搭反倒让陈刚觉得索然无味，他极其享受一点点践踏人权尊严，越是高傲倔强，最后被逼无奈不得不屈服于他，他就越能斩获无与伦比的快感。
李秋宁问：“怎么才算取悦？”
陈刚直接抓起李秋宁骨节匀称的手按向自己……
掌心触感半软不硬，李秋宁一阵恶寒，猛一用力缩回了手。
“啊！”
陈刚嚎了一声，捂着裆部蜷在按摩椅上，虎背熊腰。
李秋宁没去管他，从工具箱拿出酒精，仔仔细细喷洒掌心指缝，“陈总，抱歉了，我干粗活的，手有点重，您别见怪。”
“李秋宁！”
陈刚疼得半天才缓过劲儿，“你不要后悔！有你跪在我面前求饶的一天！”
“反正不会是今天。”
李秋宁开始收拾工具箱，准备离开。
再待下去，他怕会和陈刚产生肢体冲突。
陈刚脸黑如铁，“没到时间就想走？我看你确实不想在盛莲干了。”
“我想干的，真的，要不然也不会忍你这么久。”
从业近五年，李秋宁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客人。
满口污言秽语，得寸进尺动手动脚，没直接照脸给陈刚一拳算他脾气好素质高。
他只是一个搓脚的，不是什么限量版香饽饽。
本以为忍几次就过去了，有钱有势的人多半没有耐性搞你追我赶那一套，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自然就会失去兴趣。
没想到陈刚这么不走寻常路，越挫越勇，蹬鼻子上脸。
大概就算他再忍，也忍不出什么好结果。
这一行很缺人，随时可以换地方，最多挣得比在盛莲少一点，吃的住的比盛莲差一点。
没什么大不了，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李秋宁收拾好工具箱，身板笔直，“抱歉陈总，下回不要再来点我，按摩图的是享乐放松，别花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敢走出这道门试试，我让你在云阳待不下去。”
陈刚语气平平，情绪不再浮于表面，这是他真正动怒的表现。
李秋宁顿住身形，沉默了片刻，“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陪你睡，另外，你说的那个长头发的娘娘腔，是我们新上任的片区总经理，新亚集团的大公子，王总的顶头上司，盛莲养生真正的主人，既然你跟王总关系那么好，王总就没介绍你跟卓总认识一下？”
陈刚的脸色变了几变，看上去半信半疑。
李秋宁又说：“陈总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房产销售对吧？新亚地产是不是你公司最大的客户？合作这么久，你不需要请新亚集团的大少爷吃个饭吗？”
陈刚面色愈发难看。
他确实听王副经理说起过新亚太子爷要来南华历练的事儿。
也确实想找机会请卓少谦吃个饭。
但卓少谦到云阳时间不长，一直在忙交接工作，王副经理还没来得及攒局。
李秋宁一个底层足疗技师，不知道怎么会先他一步搭上卓少谦。
而且还躺在同一张床上。
如果李秋宁说的是实话，那他就不得不忍气吞声放过李秋宁。
在一个足浴技师身上铩羽而归还是头一次，陈刚像是胸口堵了一团棉絮，扯不出来咽不下去。
“怪不得敢跟我叫板，原来是傍上新亚集团的少爷了，你倒是有点手段！”
李秋宁皮笑肉不笑，“如果我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吧？话就说到这里，陈总你好好休息，再见。”
说完李秋宁不再停留，直接退出按摩房，转头进了主管办公室。
他跟陈刚产生冲突需要提前下钟，属于特殊情况，必须和夏露报备。
夏露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具体说说发生冲突的过程，等一下如果他拒绝买单，我也好酌情处理。”
“他言语比较露骨，警告三次没能成功制止他，甚至对我动手，我捏他一把直接出来了。”
夏露皱起眉头，“动了手的话不太好处理，你确定没有把他捏伤吗？”
“我确定，并不是很用力，如果他执着于这一点，直接报警做伤情鉴定，他有老婆孩子，应该不会愿意闹大。还有，我可以赔礼道歉给他台阶下，需要的时候再叫我过去。”
“嗯，你回休息室吧，我去回访，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要是他投诉到前厅，店里会按章程解决。”
夏露处事公平，尽职尽责，知道卓少谦和李秋宁可能关系匪浅，也从来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李秋宁表示理解，“谢谢，对不起给夏主管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工作。”夏露习惯了周旋各种奇葩的客人，处理技师和客人之间的摩擦。
李秋宁并不是很担心陈刚会让夏露难做，他搬出卓少谦来说事，多少能有点威慑力。
他今天就要狗仗人势！
至少陈刚会先核实他说的话，确认卓少谦和他的关系是深是浅，再来决定要不要针对他。
说到卓少谦……
李秋宁洗手消毒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点开红点逐一查看。
全是广告和新闻。
今天到现在没有收到卓少谦的信息。
赵丽丹也是，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的晚安。
愣了一会儿，手机息屏，李秋宁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丧着个脸。
瞅着很失落的样子。
呃……
李秋宁被自己给逗笑了。
没什么要紧事，三五天不联系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在卓少谦和赵丽丹之前，他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条私信。
女孩儿这边他该主动一点。
至于卓少谦，昨天才见过面，今天不发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卓少谦平时忙得头发都来不及吹，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给赵丽丹发完信息，李秋宁准备打个电话给他妈问问和卓少谦处得怎么样，却听报钟器响起他的工号，只能把手机塞进储物柜，整理工具箱去上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