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宁申请休假,夏露说:“168你是老员工,应该知道休息至少要提前一天申请,周末是最忙的时候,一般不批休息,能不能往后延两天?周一再休。”
李秋宁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知道,平时无事他也不会选择周末休息,毕竟周末客人多,拿提成的工作,忙代表着挣钱。
但如果他一直工作日休息,跟卓少谦在家的时间刚好岔开。
他想趁着空闲,回家看看卓少谦,兑现自己的诺言。
带卓少谦出去转转,还能多陪陪满满。
“我这周末有点事,刚好今天生意也不是太好,休今天半天和明天一天,一共一天半。”
夏露看了看技师排班表,“那行,既然是有事,你去填个公休单拿来我签字。”
夏露入职盛莲时间不算长,但对李秋宁还算了解。
李秋宁脚踏实地,每个月都拿全勤,只占四天公休,从来不会无故离店。
“谢谢夏主管!”
李秋宁笑得没鼻子没眼,他特别喜欢夏露这样的领导,公正严明又不会死板。
陈刚跟他撕破脸之后又来过一次,非要点他,是夏露让前台找借口敷衍过去的。
签完公休单,李秋宁骑着小电驴就赶回了家。
到家时下午五点,打开门进屋,客厅一个人没有。
今天周六,满满不上幼儿园,有时候妈妈和爷爷会一起带她去公园玩儿。
李秋宁换鞋往里走,听见露台的洗衣机在呜呜运转,应该有人在家的。
露台是白色边框的滑轨玻璃门,一扇半开,靠墙放立的滚筒洗衣机翻来覆去搅动。
卓少谦眉目低垂蹲在洗衣机前,身穿家居服,围着围裙,认真揉搓满满的小衣服。
满满小小一只在旁边,整个人趴在卓少谦肩头,将他满头黑发抓在手里,编了一条又一条粗细不一的辫子,正往上面装饰彩色发卡。
满满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扎着双马尾,粉白玉嫩。
卓少谦轮廓精致眼睫纤长,不似凡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画面赏心悦目。
温馨日常,柔和恬美,岁月静好。
李秋宁看得心都快化了,软得几乎要塌陷下去。
听到李秋宁走路响动,露台上的两人同时看过来,明丽笑颜转瞬绽开,眼睛亮晶晶的。
“小宁爸爸!”
“秋宁,你怎么回来了?”
满满飞奔扑向李秋宁怀里,卓少谦站起身,鸡窝一样的头发没减他半分颜色。
抱住满满,李秋宁看向卓少谦,“我妈和爷爷呢?怎么会让你带孩子洗衣服?”
“我帮妈妈找了个工作,昨天去入职,今天第一天上班,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爷爷去小区老年社团排练去了。”
“啊?”
因为上钟不能带手机,家里人没什么要紧事儿基本不会主动给李秋宁打电话,都是等着李秋宁空闲了往家里打。
他这半个月上中班,下午三点上到夜里三点,作息和家里人差太多,只抽时间跟家里打了四次电话。
每次时间都不长,有听他妈说起想找个班上补贴一下家用,但他担心爷爷年纪大了没精力照顾满满,让他妈缓缓再说。
万万没想到,他不过隔一天没往家里打电话,他妈就已经上班去了。
另外爷爷排练去了是几个意思?
看李秋宁惊讶,卓少谦眉眼逐渐染上忧虑,“秋宁,你不会怪我吧?我想着爷爷在这里孤孤单单一个伴都没有,所以带他去小区的老年社团参加活动了,给妈妈找的工作不远,就在前面那个医院做保洁,工作量不大,两班倒,九小时,工资两千三……”
“不怪你不怪你…”李秋宁忍不住打断卓少谦的话,解释道:“我没有怪你,只是爷爷年纪大了,我妈去上班,满满就没人带……”
“我可以带,我有空闲时间,妈妈能做的事我也会做,房间我全打扫干净了。”
卓少谦邀功似的展示成果,“你看,家里的鞋子我都刷了,大人的衣服用洗衣机洗,满满的用手洗。”
露台上衣架挂得满满当当,墙边晾着两排鞋子,有爷爷的、有妈妈的、有满满的、也有李秋宁的,整整齐齐,全都洗得干干净净。
“你……谢谢……”
李秋宁声音在喉头哽住,千言万语团成浆糊,最后只憋出一句谢谢。
何德何能让卓少谦亲手洗衣刷鞋?
电话里听说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卓少谦要上班,还要帮忙做家务带孩子,哪里还有时间联系他?
他真不是人啊!怎么敢不爽的?
卓少谦把李秋宁往室内推,“你带满满进去玩吧,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饭煮上的,菜也切好了,炒炒就能吃,妈妈带了我做的便当去上班,晚上不回来吃,爷爷应该快回来了,我把这两件衣服洗完。”
李秋宁没在家的时候,卓少谦把他的家人照顾得很好。
一切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甚至比李秋宁更妥帖周到。
心窝酥酸热胀,像是软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要洗了。”李秋宁抓住卓少谦手腕,“这个时候露台上太阳很晒,又不着急穿,吃完饭我来洗。”
肌肤相触,李秋宁的手一如从前干燥温暖。
卓少谦盯着李秋宁紧握的手,“嗯,听你的。”
李秋宁一手抱着满满,一手牵着卓少谦,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卓少谦顶着一脑袋辫子和花里胡哨的发卡,李秋宁伸手去拆,被满满扯住了胳膊。
“小卓叔叔戴着好看。”满满脆生生的。
李秋宁握住满满的小手,“满满要听话,在别人头上动手动脚很不礼貌。”
“小卓叔叔说可以。”
“不能因为卓叔叔脾气好你就这么不客气,你怎么不敢去奶奶的头上这么造?乖,把发卡子收拾好,弄丢了还得重新买。”
“哦……”
满满很调皮,也很聪明,虽然不情不愿弯着脸,但还是上手帮忙取卓少谦头上的发夹。
李秋宁轻手轻脚,生怕把卓少谦拽疼了,忍不住又开始碎碎念,“都打结了,孩子动手能力强是好事,但你也不能这么纵容她,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能让四岁的孩子给欺负了?”
满满满脸不高兴,“我没有欺负小卓叔叔!”
“好好好,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对,我向你道歉,我给你买的洋娃娃呢?怎么不去打扮洋娃娃?”
“娃娃没有小卓叔叔好看,头发也没有小卓叔叔的滑。”
“这倒是…”李秋宁点头,又惊觉,“不对,小卓叔叔好看也不是理由,总之以后不能这样糟蹋小卓叔叔的头发。”
“好吧……”
卓少谦静静低着头,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
满头黑发理顺,卓少谦抬脸看李秋宁,笑得眼睛弯弯棱角尽收,“谢谢你。”
卓少谦身上好闻的味道飘进鼻腔,李秋宁突然感觉天气有点热。
明明已经入冬了。
他眼神游移,起身从冰箱拿出冰可乐猛灌一口。
顺手打开电视播放超级飞侠,“你…你带满满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炒菜。”
刚好卓少谦和满满都爱看这个动画片。
卓少谦点了几下手机,也跟着起身,“朋友约我吃饭,我去换身衣服,你炒菜叫爷爷回来吃就行。”
“朋友?”李秋宁脚步一顿,“你在云阳还有其他朋友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刚认识的。”卓少谦把围裙脱下来放好,进了房间。
片刻,卓少谦准备妥当,整个人冷峻挺拔,“秋宁,这样穿行不行?不好看的话我去换。”
“好看…”
太好看了,好看得过头。
李秋宁忍不住问:“你这个朋友男的女的?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什么朋友需要卓少谦特意打扮?
卓少谦说:“男的,健身教练。”
手机系统铃声响起,卓少谦接通电话,应着声就出了门。
大门关上,李秋宁在原地站一会儿,进厨房准备炒菜。
菜是卓少谦切好的,主菜配菜罗列盘中,用保鲜膜封着放在灶台上。
看着整整齐齐的备菜,李秋宁怅然若失。
原来卓少谦交了新朋友,怪不得这么多天连条消息都不给他这个老同学发。
明明前几天还说只有他一个亲近的朋友。
总是新人胜旧人啊!
炒菜间隙打电话把爷爷叫回来,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吃五个菜,怪奢侈的。
李秋宁扒一口饭,“爷爷,你这排练的什么节目?”
卓少谦知道爷爷年轻时会拉二胡后,就把爷爷带去小区老年社团报名参加活动了。
爷爷现在兴高采烈劲头十足,吃饭都在看谱子,抽空回答李秋宁。
社区新年活动汇演,排练曲目是《万疆》,跟社团里会古筝和琵琶的陈奶奶周奶奶合奏。
现在十一月份,到元旦还有一个多月,爷爷好多年没拉二胡了,担心到时候拖两位奶奶的后腿,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习。
李秋宁洗了碗,带着满满坐在沙发上,就着一阵阵二胡声看动画片。
——快乐的一只小青蛙,啦啦啦啦啦啦啦~
电话铃声响起,一看是卓少谦打来的。
李秋宁秒接。
卓少谦声音穿过听筒好像更磁性了,“秋宁,我们吃完饭了,要去Venus喝酒,可能会晚点回来。”
李秋宁沉默一瞬,“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卓少谦说:“上回我一个人,这次有人陪我,你不用担心。”
“没事更好,你好好玩,太好了,你终于成功交到了朋友!不容易啊!哈哈哈确实该喝酒庆祝一下。”
李秋宁笑得有些夸张,笑声把爷爷的二胡都压过去了。
卓少谦皱了皱眉,“我会好好玩的。”
“哈哈哈好!”
李秋宁揉一把脸,腮帮子好像笑酸了,差点抽筋儿。
卓少谦能交到朋友,他打心底觉得欣慰。
确认卓少谦一切都好,跟新朋友玩得不错,他也应该彻底放心了。
挂断电话,李秋宁捏着手机坐在沙发里发呆。
怎么会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此刻他好像那个女儿出嫁后的空巢老人。
失落、空虚、寂寞、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