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住了两周，虞秋禾就又乘火车去了上海，临别时，母亲给她织了毛衣和手套。

她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年的冬天，因为一副手套和毛衣变得全然温暖起来。

考研真的犹如过独木桥，难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孤军奋战。

高考的时候，老师会帮你划重点，会逼你做习题，但是考研没有人会帮你，全凭自己的努力和意志。

她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关在图书馆，背英语，做习题，枯燥乏味，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笔尖在纸上驰骋的感觉，喜欢与命运较量并且颠覆的感觉，喜欢世界里只此她一人，她可以随处拥抱世界，拥抱窗前的月光和初升的太阳。

这应该就是年轻人所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年轻，所以不畏惧尝试，不畏惧失败。

她以为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她在一家车行里看到了宋亭轩，他穿了一身蓝色服装蹲下身子，爬到车子底下帮人修车。

那一刻她是震惊的，好像脸颊上被人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叫做现实。

“你…”虞秋禾指着他的衣服，说不上话来。

宋亭轩眼神回避，尴尬地低下头。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修车？”虞秋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旁边同是修车的人走了过来，替他反驳道：“修车怎么了？”

宋亭轩赶忙对他身边的同事说：“她不是这个意思。”然后把他领到一边。

“秋禾，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象的这么容易的，这世上优秀的人太多了，以我们的家庭背景和学历想要去大公司，只有被收割的份儿，还不如去学一技之长，至少能保证饿不死！”宋亭轩颇为认真和语重心长地说。

虞秋禾摇头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可是你真的喜欢修车吗？你不是喜欢文学，想要当一名作家吗？”。

“写作只能成为副业，靠这个挣不了钱。”宋亭轩呼之欲出，语气透露出了些许无奈。

“可..”虞秋禾还想反驳，却又觉得他说的很对。

生活里不能只追求月光，而是弯腰去捡“六便士”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一眼月光。

道理谁都懂，但当真正去接受的那一刻，却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虞秋禾向后倒退了几步，摇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不信…”

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难道依然冲不破现实的这道防线？

她依然朝着她所谓的方向努力和前进着，直到有一天，她与母亲通话，她才明白现实的残酷性远比想象中艰难的多，而她所直言的努力，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你那儿还好吗？”虞秋禾看着密密麻麻的考研资料问道。

妈妈的声音显得既沧桑又年迈，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挺好的。”

“洗个盘子还这么慢，快点，还要上菜呢！”电话里传来陌生男子不耐的声音。

虞秋禾犹如被雷击中一般，轰鸣一声，所有幻想都在此灰飞烟灭。

她应该是怎么都没想到母亲去做了又脏又累的洗碗工。

她知道母亲的手粗糙，是干性皮肤，一到冬天就四处裂口，光是在冷风里吹就够受了，别说是在冰凉的水里泡着，是何等的难熬和痛苦，就像是受着某种非人的酷刑一般，难以言喻。

母亲连忙把电话给挂了，听筒里就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世界都安静了，她也在那一刻清醒了，她静趴在桌上，看着正前方的音乐盒，喃喃自语道：“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难道我所有的快乐，都要建立在母亲的痛苦之上吗？我所有好的一切，或许都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这么说着，想着，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她觉得她好自私，自私到只要自己过得好，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想起与宋亭轩的对话，才明白也许是她草率了，是她天真了，是她把所有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和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