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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诡谣起红榴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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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言欢回去后就展开了那些纸,一张张铺在案上,等他仔仔细细研究过一遍,发现那上面竟是这六个失踪女子非常详尽的生平资料。

他原本没想苏玉竟办事如此干净利落。

这六个女子皆是年轻女子,这恐怕是唯一的共通之处了。有贫有富,且没听说有勒索之事,正如之前推测,不是求取钱财,其实他那个“祭祀”他自己并不确信,不过就是听完那番话后的一面之词。

说不定是为了美色?未尝可知,唯一的验证方法就是亲自去这六户人家亲自探查一番。

不过,这东京城他还没逛熟。

这样看来,将军还是有点用的。

于是,他半夜敲了将军的房门。

“进。”那边熟悉的嗓音沉声吐出一个字。

柳言欢:“……”你平时就是这么惜字如金的?

他刚推开门,无别就在门边上斜觑着他,“这天还没凉,就需要暖床的了?”

柳言欢、禾肖年:“……”

无别觉得自己的嘴可能上辈子开过光,要不这辈子都要脱离自己的主子,不管不顾自己飞升成仙了?

“我很好奇,你要是缺脑子,我可以帮你敲开看看。”禾肖年道。他落笔最后一字,将纸折好交给无别,“我现在对这封信的去向很不放心。”

无别接过信,对自己脑壳充满担忧地一溜烟跑开了。

禾肖年看了看柳言欢一身白日里穿的薄衫,道:“东京这边长夏里白天虽然热,但是晚上还是天凉,你……”

柳言欢突然转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尾通红。

那段荒唐的夜路上几声“阿年”叫得顺口,如今慌忙中又换了称呼,“将军,那个,我……我不缺那什么的。”

“……”

他没说出来是什么,但是禾肖年懂了,本来只是几句关心,可现在他也有点想咳嗽了。

一会儿等柳言欢离开,他要把无别关在大门外面。

“是这样,”柳言欢道,“我不是要帮着苏小姐查那个失踪案么?我看了这些信息,就想着去那些人家实地探查一下,但是我……我不认路。”

“哦,”禾肖年接过那沓纸,锋利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蝇头小字,目光落在纸张一角,道,“我带你去。”

柳言欢拿着递还回来的纸回了自己厢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禾肖年目光停驻之处。

那部分信息属于一位歌女——温十三。

他看的那个地方写着:政和三年自江南逃亡至东京,在温亭栏受到了温氏姐弟照拂,名声大噪。

什么也看不出来。算了,到时候查一查可能就知道了。

次日,在鸡鸣第三声时,柳言欢就没再睡着。

他睁着眼望着屋顶的木梁,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他梦见了一首童谣,那首童谣他很小的时候听过,不过早就埋藏在了记忆深处,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在昨晚梦见。

风吹到,汴河边,小姑娘,围圆圈。

风吹过,朱雀门,大姑娘出嫁到邯郸。

风吹过,景龙门,二姑娘在人心尖尖。

风吹过,旧曹门,三姑娘针尖绣花兰。

风吹过,金水门,四姑娘流萤扑罗扇。

……

先是一个小孩子在唱,然后换成了一个女子,声音可以用凄厉形容,听着喉咙都要冒血了。

但是没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不过不是那个女子的声音,他的名字隐在那首凄厉的歌谣里,声音不大,听着倒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在试探着什么。

他翻了个身,堕入更深的梦境里。

有人追着他的马车,求他别走,他放下掀起的车帘,看见了阿爹的脸,还有阿娘和阿姊,他们有些惊恐的神情刺着他的心。

“阿娘,阿姊。”

追着马车求他别走的声音渐远,马车倏地颠簸了一下,就快要散架了,流矢如雨,血溅了他一脸,混乱中他听见一声荒诞的鸡鸣。

他惊醒了,鸡鸣声从他梦里脱离出来,天边正泛白。

昨晚他回了房,就坐在榻上看起了那些信息,看完全部眼见已是半夜,他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合衣就睡下了,后果就是被那些混乱的梦境纠缠一夜,觉也没睡好。

确信自己睡不着了,他也没勉强,直接下榻出门。

门口禾肖年正好把他吓个半死,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在我房门口干什么呢?”

“你昨天晚上不是请我帮忙带路么?我觉少,睡醒之后就等你什么时候醒了,我带你去吃曲院街的早点,那里有家馓子和油酥饼子的还可以,正好在你要去的第一家。”

柳言欢一大早起来,还没睡好,脑子像灌了面糊,“进内城?”

禾肖年挑了眉毛,“你不是不认路么?”

柳言欢知道自己说了胡话,马上找补,“……这几天也逛了不少地方。”

“我记得你这几天没去过内城吧?”

坏了,脑子不好使,只能越描越黑,“……那可能是听说过,最近脑子太乱,要想的东西太多,记不清了。”

他不知道禾肖年信没信,至少没再揪着这件事刨根问底下去,“你昨天晚上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么?”

他一晚上净做梦了,上哪去听什么奇怪的声音?

于是他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了?是什么声音?”

禾肖年像是叹出一口气,“没事,可能听错了。”

不过禾肖年知道自己不可能听错,因为他听见那个声音就醒了,第一反应是柳言欢会不会害怕,他走到柳言欢房门口叫他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在院外徘徊着。

好在柳言欢当时什么也没有听见,不枉他在门口从半夜三更蹲到了五更天。

“但是你是不是没睡好?”

“啊,”柳言欢揉了揉眉心,“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两个没睡好的人并没有在这个晨起小插曲上逗留过久,就出发去了内城。

柳言欢没起过那么早,此时正赶上相国寺鬼市收摊,人刚散去一些,但还是不少。

地上到处是鬼市热闹喧嚣的明证,有些乞丐在人群中穿行,试图插空捡一些人们掉的食物。

柳言欢浑浑噩噩被禾肖年拽着跑,被人挤着,他硬是撑到了卖馓子和酥饼的店门口都没摔倒。

“哦,真会享受,跑这么远吃早点,我都差点跟丢。”

柳言欢和禾肖年坐在铺子里的小桌旁边看着走得气喘吁吁的无别:“……”

“我昨天晚上送完信件就回来了,结果你们谁把大门闭了,我只好翻了个墙。”无别絮絮叨叨,“今天早上又不说一声就出门,我这个侍卫做得像个摆设,混得还不如个门客。”

禾肖年:“……知道就好。”

无别:“?”这是几个意思?

无别第一次这么有眼力见地没跟他们一起挤到一个桌上,而是在旁边桌加了个座,又跟老板要了碗豆汁儿,一份馓子。

馓子和酥饼当真不错,浸到豆汁儿里,薄如蝉翼的面皮、细如发丝的面丝就喝足汤汁儿、酥中带软了,油香顺着冒的热气飘出来,压了昨夜那一股脑梦境的惊。

柳言欢吃完,道:“下次我们去吃灌肺,我想好久了。”

禾肖年:“……”行吧,还点起菜了。

城西的这户人家是土房盖的,有些年头了,一边土墙塌下去一半,若不是这边地方穷得连贼也不来,这户人家早被贼搬空了。

柳言欢四处转了一下,发现这里极目都是这种残破的土胚房,没有马车,没什么行人,只有巷尾一个老婆婆蹲坐着,面前放了一布包野菜。

柳言欢道:“肯定不是勒索钱财了。不过,这位婆婆……”

禾肖年已经上前,拿一点碎银想买那一破布包的野菜。

那老婆婆用带着白翳的半瞎眼睛斜睨着禾肖年,咧开没了牙的嘴,用简短的词、沙哑的嗓音道:“野菜,不卖。”

“哦?”禾肖年正视着那副青天白日下都瘆人的笑容,平静得那老婆婆都打了个冷战,“那这碎银子,你也不想要了?”

老婆婆:“……”

她瞪着那块碎银好一会儿,估计这辈子只见过铜板,没见过碎银子,更没见过这么大胆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油乎乎的手抢走了那块碎银,掂着碎步溜得很快,没多会儿转过下一个街角没了踪影。

禾肖年弯腰,拽着那布包的两个角抖开,从黄蔫蔫的菜叶中间掉出几块血糊糊的肉块,像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因为他隐约看见里面有一根手指。

没了菜叶的遮挡,这时腐臭味全散出来了,长夏的太阳热得快,在团团热气下,那臭味更令人难以忍受。

无别就是个到处传话打探消息的,只跟人打过交道,上哪见过这种大场面?他转过身,扶着墙,把早点一下子全吐了。

柳言欢蹙起了眉,却好像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挡开了禾肖年,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个小木棍拨弄起来。

禾肖年:“嫌我碍事?”

柳言欢扒拉着那堆肉块,“没,你要能看出什么,你来也不是不行。”

禾肖年就这么站着等他说话,没多久,柳言欢又站起来,道:“只有胳膊,看骨头应该是女子的。说不定人没死,就是胳膊被砍下来,还能活……几个时辰吧。”

无别:“……”你别这么瘆人。

禾肖年道:“切面是菜刀砍的,那婆婆怕不是个屠户?”

无别:“……怎么看出那老婆婆有问题的?”

禾肖年道:“她的手指没有挖过野菜,否则会有些许泥土,不然也绝不可能是油腻腻的。还有,这里连个人也没有,她卖野菜给谁?”

“那么个精神矍铄的老婆婆,除了没牙、有眼病,其他方面跟而立之年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两点都是可以伪装的,所以可能不是屠户,就是抓走那些女子的那帮人。”

“不过他们运送这些做什么?祭祀活动?”禾肖年看着那堆肉块。

“我倾向于他们是想吓唬我们。有人走漏了风声?”

无别:“……”他们得是有多闲才想吓唬你们?

柳言欢转向无别,“我都翻个遍了,这些没什么用了,你把这些丢掉吧。”

无别:“……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反正你也没东西可吐了,你看你大老远跑来,嫌这嫌那的,不找点事情做不就白跑一趟了?”

无别用他那一根筋的小脑瓜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用手指捏着那块布一兜,走了。

“将军,您怎么在这里?”一个清越的声音入耳。

柳言欢望过去,那个人挑着一双丹凤眼,正迈步走来,随意抬手作了个揖,姿势显出几分傲气,好像刚才那声“将军”是别的什么低贱东西。

禾肖年还礼,道:“宋濛,好久不见了。”

柳言欢暗自思忖,原来是皇城司的人。

也是,这件案子本就该经他们之手,他们反倒算是横插一脚的那个。

“来查点东西,将军您就在这里,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禾肖年冷冷地勾起薄唇,眼底一片寒霜,“怀疑我?”

宋濛大大方方地笑着,“开个玩笑,不过是例行公事久了,老毛病,将军别介意。”

“自然不会介意。”

“将军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禾肖年没隐瞒,“一起失踪案。”

宋濛点点头,“那我先带人去他们那家问问,就不多作陪了,将军恕罪。”

见宋濛走了,一旁没发话的柳言欢低声问道:“他去问了,我们怎么办?”

禾肖年倒不介意,“消息不会丢,先去他们隔壁问问。”

“好,我们不等无别了么?”

“他缺心眼,把东西丢掉指定就去追那个屠户了。”

“可那人是最底层的,什么也问不出来,他那套乔装用的,估计也是他们里面懂乔装的人直接交给他的,说不定连其他人的一根汗毛都没见过。”柳言欢皱着眉道。

“所以说他缺心眼嘛。”禾肖年推着柳言欢的肩膀,“走了。”

南府的石榴花错落染红墙,宛如朱砂泼洒,碎叶则如绿锈点缀其间,枝干盘错于门边。

此月的石榴花最是繁盛,当年苏锦他们兄弟四人便是在此地赏石榴,吟诗作对。

南藜还姑娘家家地把一朵石榴花簪在苏锦发髻上,把苏锦弄得好似个大姑娘,魏苌弘和宋濛大声讥讽了他许久,还作了几首打油诗调侃他。

往事涌上心头,总是不免勾起一丝笑意。他坐于石案旁,只抬了抬头,一瓣石榴花便飘落额头,他举手拈下,回神却发觉少年心思并不在此。

“你叫我来,所为何事?”苏锦把玩着指尖红意,饶有兴致地望着南藜。

“还能有何事?哥哥,我一直以来都信任你,待你如长兄。”南藜道,原本立着观花的姿势转为盘腿席地而坐。

看着少年微微皱眉,苏锦微笑道:“你我不必如此客气,想说什么说便是。”

南藜却叹气,道:“对于哥哥,民间一直有个说法。我想知,那些说法是真是假。你假借你爹上书圣上,帮你手下的人谋取官职,是真是假?你命手下人霍乱朝廷,好在圣上那里谋取利益,是真是假?你对圣上不识人才怀有怨言,妄图谋反好取而代之,是真是假?”

这一番责问下来,苏锦的脸色暗了暗。

这么多罪状都加在他头上?

可那些他不管,重点是南藜会如何看,南藜会不会怀疑是真的。

苏锦露出疲态,嘴角结出一个无奈的笑,“南藜啊,这些传闻断章取义,曲解原意,你莫要信这市井传闻。你只需知,在这世上,我无论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哥哥不欺我?”南藜仰着脸道。

“绝不欺你。”苏锦点头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在刑侦文里,探案三人组be like:

法医柳言欢:刀伤离受害者心脏6.7公分,真正的致命伤在头部,受害者头部在死前曾受过剧烈撞击。

警察禾肖年:凶手使用左手拿刀,此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全程戴了手套,杀人后还清理了犯罪现场。

柳言欢:说不定有洁癖。无别,你怎么看?

无别:……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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