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更确切地说，是班主任出现在吵闹自习课上的场景重现。

罗老师背着手穿过人群，最后在牌桌前站定。桌面上的纸牌太乱，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犯罪现场。

“打牌？真厉害啊，还有什么你们不会的？”罗老师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个字眼：“知不知道这些在学校里可是要处分的？”

人群中，还有人试图偷偷溜走。

“你们围观的也很懂赌.博嘛？”

在罗老师的背后，想溜的人只好默默收回腿。

刘年正在纠结是该坦白从宽还是据理力争，就听罗老师实在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下不为例。”

“噢——”

顿时学生们爆发出几乎掀翻车顶的欢呼声，掌声排山倒海，众人高呼老班英明。

在热闹的起哄声中，楚杉很是配合地拍了拍手，手指间还夹着他的三带一对。

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对面闭眼休憩、过分安静的林珑。

少年紧握的拳头蜷在胸前，眉峰紧紧蹙着，由于闭眼得过于用力以至于睫毛在不住颤抖。

他像是无法适应身边的喧闹，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还是……正在被梦魇折磨呢？

★

晚上10点钟一到，车厢内的顶灯准时熄灭。

一切喧闹都像是钟声敲响的舞会，匆忙又仓促地迎来收场。少年们都玩累了，没过多久，车厢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楚杉也不例外。即便身后坚硬的座椅靠背硌得他有点难受，但不妨碍他马上就要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先起来上一个厕所再睡，以免被起夜影响睡眠。

楚杉跨过身边睡得人事不知的刘年，在窄小的走廊上摸着黑，朝唯一的光源走去。

车厢前端拉上了布帘，从缝隙间隐约透出常亮的灯光，洗手池、厕所还有列车员休息室都在那里。楚杉困得不行，只想赶紧睡觉，随手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等他解决完，再次掀开折叠布帘，眼前只剩下了整节空空如也的车厢。

“……”

一瞬间，所有的困意都消失了。楚杉强打起精神，心想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

空荡荡的车厢里静得可怕，窗外的光照亮座位和桌面上整洁如新的垫布。这里的一切，仿佛从未有人踏足。

密闭空间内只剩下楚杉一人的脚步声。他望向窗外，只见一片冷白色的空茫背景。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黑白两色，像是把对比度拉到最高的画面，脚下的震颤隆隆不断，这辆列车好像仍在高速的行驶当中。

楚杉垂下的右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长铳，他沿着走廊，继续走向下一节车厢。

“本子，我进入到你说的那个梦魇结界了？”楚杉在脑海中这么想到。

自从签订契约后，拍纸簿也不再依赖本子的实体和他进行文字交流，而是直接在脑海中与他进行对话。

虽然楚杉不清楚自己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明白，意识被入侵无疑对他极为不利。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拍纸簿”就如入无人之境，自顾自地在他脑海中扎下了根。

但那本米黄色拍纸簿的实体，却依旧可以随时被他召唤出来，违背了他迄今为止已知的一切物理法则。又或者说，身为魔法造物的拍纸簿，本身就具有空间魔法也说不定。

“是的，楚杉。还有，在此之前，我已经向您介绍过自己了。您可以叫我观测员84号，或者84号，都可以。那本拍纸簿只是最初的媒介，而非我的本体。”

这些意识内容直接出现在了楚杉的脑海里。

楚杉也在脑海中回复道：“多少号？太麻烦了，不想记。拍纸簿也有点麻烦，直接叫你本子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改掉叫‘魔法少女’的习惯，我会考虑改口。”

观测员84号陷入短暂的沉默，也许是回忆起了自己在签订契约时疏忽犯下的错误：“抱歉，因为我主要面对的客户群体是少女，但请您放心，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我已经对自己的语料库进行了调整，将涵盖意义更为广泛的‘魔法少年’，替换了原有使用频率最高的‘魔法少女’。

“今后，我将会称呼您为‘魔法少年’楚杉。这样的处理您还满意吗？”

楚杉没有回答。

他步履未停，手握长铳，径直挑起通往下一节车厢的布帘。眼前还是重复的场景：空无一人的车厢，车窗外一片了无生气的雪白。

就像是进入了循环列车一样，楚杉心想。要想破解首尾相衔的困境，那就破坏连接处，或是跳出怪圈就好。

他走向车厢的交界处，洗手池的方向。在厕所的隔壁有一间全透明的吸烟室，车窗始终大开着。

楚杉刚抬手拧开门把，凛冽的风便灌了他满怀。他费了不小的劲才关上这扇门，来自窗外的风疯狂拍打着门窗，将他身后的塑料门鼓动得砰砰作响。

他一把抓住车窗，抬脚蹬上车窗边沿。

楚杉在心里问道：“你们系统有什么有用的功能吗？我是说，除了签订契约之外。”

84号敏锐地察觉到了楚杉对它认知的偏差：“系统？根据对您的了解，我想您指的系统是网络小说当中的系统设定。

“可惜您对我的理解有失偏颇，我并不执行小说中描写的类似于游戏系统、电脑系统，甚至是世界系统这类职能。

“如果一定要举个类似的例子，我更像是芥子，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智能管家。

“我的功能会根据您的需求来进行调整。和智能管家一样，假如您想将我设置成您的朋友，和我像朋友一样聊天也没有问题——这只是一些简单的附加需求。”

84号说，“而我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为您消灭梦魇结界提供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提示预警、指引方向等等。”

“好。那你帮我算一算，从这里跳窗下去，安全着陆的可能性有多大？”楚杉的注意力并不在对方的话上，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声。

他从车窗探出头，看见火车正行驶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地面上甚至没有铁轨的存在。

84号答道：“完全没有问题。您就算受到小伤，也能够迅速被魔法治愈。”

“魔法不要钱？”跳窗之前，楚杉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他双腿一蹬，脱手从半空飞跃而出。

他聚精会神地护住头部，弯曲膝盖作为缓冲。但当他掉落在地面时，还是接连翻滚了好几圈，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

隔着校服摩擦地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看也不用看，楚杉知道，自己肯定至少半身都是擦伤。

然而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全身漫过，刺痛的感觉即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杉很快恢复过来，平稳地站起身，掀开身上的长袖外套——竟真是一丝伤痕也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就是……魔法吗？

楚杉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忽然悬空，紧接着失重感席卷全身。身上的外套朝四周不规则地膨胀，仿佛受到了大力撕扯，在下一秒就被彻底撕裂开！

他仰躺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漂浮着，却发现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完全空白的世界了。

空间的最高处，倒置悬浮着一尊宏伟的佛像，它身后的太阳为佛像镀上金光。

从遥远的高处被掷下无数杂物，课桌书本椅子纷纷缓慢地朝地面坠落。背景上布满凌乱的线条，楚杉仔细辨认后才发现，那些都是颠三倒四的汉字笔画。

课本被撕裂，桌椅被扭曲，甚至连汉字也在分崩离析。

楚杉的肢体同样传来被撕扯的痛感，这个空间企图破坏一切，无差别地为入侵者送上车裂酷刑。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要是他在梦魇结界内被四分五剖，魔法还能救回他吗？

万幸的是，一个透明的气泡在此时包裹住他。撕裂的痛苦很快消失，□□只剩下心有余悸后肌肉的酸痛感。

楚杉能猜测到，应该是冷香跟上来了。

同为魔法少年，冷香应该也有一个类似本子的助手，也一样能察觉到梦魇结界的气息。时间和魔力同样宝贵，因此，他并不打算在这样危险的场景中跟冷香寒暄。

既然解体的危险因冷香而得以解除，根据楚杉对魔法结界粗浅的了解，接下来就只有两条路可走：破解梦魇结界，或者离开这里。

果不其然，冷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少女显得还有几分犹豫，垂下眼睫抓着伞柄，不敢直视他。

“是要把那个佛像干掉吗？”楚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