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落叶知秋。

自研学旅行之后又过去了小半个月，伴随着好几日的阴雨绵延，冷空气来势汹汹，吞没了整个意海市，气温迅速降下来了。

从窗外漏进零星小雨和潮湿的风，雨点子溅在日历上，将钢笔字迹晕开一个暧昧不清的墨点。

楚杉上身一件普通的圆领黑T，停下手中写题的笔，正准备伸手关上书桌前的窗户。

当他握上窗把手时，玻璃窗外忽然出现一双浅粉色的低跟小皮鞋。

小雨霏霏，冷香撑着透明长伞，站在窗外一条透明阶梯上俯身，小心翼翼地叩了叩他的窗户玻璃。

“怎么了吗？”楚杉问。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各自安好。

楚杉照旧循环每日学习刷题的普通高中生活，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过签订契约，已经是魔法少年这件事了。

冷香在透明阶梯上蹲下，表情有些紧张：“你还记得之前在梦魇结界里见过的我的同伴们吗？她们约我一起去狩猎，呃，也就是破解结界……你要不要一起？”

楚杉仔细回忆了一下，冷香说的同伴，大概是他在签订契约的结界中见到的少女们。

……全员少女啊。

楚杉挠了挠脸颊，他隐约觉得自己跟一帮女孩子混在一起，甚至有点求抱大腿的意思，不太合适。

冷香看出楚杉的犹豫，倒是松了口气。云见雪似乎对楚杉有点兴趣，试图将他也拉入进同伴之列，但既然楚杉犹豫了，也就没有强行让他参与的道理。

“不想去也没关系，那我先走了。”冷香站起身说。

楚杉叫住她：“等下。”

冷香：“？”

对于一个新手魔法少年来说，观摩和学习都很重要。楚杉最终决定抓住这个学习机会，对冷香说：“我跟她们还不熟……我就暂时跟在你身后，可以吗？”

“啊？”冷香没明白这是什么诉求。

话说出口，连楚杉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无厘头，自己噎了一下：“不行就算了。”

“……也不是不行。”冷香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队伍里有初碎，即便楚杉不跟她们在一起也没有关系，起码不会出事。

于是，楚杉从书桌前站起身：“稍等我一下。”

外面还在下雨，夜风寒冷。临近高二第一轮月考，竞赛初试扎堆，楚杉实在不想被感冒耽误事。

他走到玄关前抽出一把大伞，扭头看见门口衣架上挂着一件沉甸甸的卡其色风衣，随手摸了一把感觉还算厚实，干脆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收拾妥当后，楚杉跳上书桌，翻出窗外。

他撑开雨伞，和冷香一起走入夜间微凉的小雨里。

冷香眼神复杂：“你不用魔法变身的吗？”

“什么变身？”楚杉随口问道，然后他就注意到少女身上颜色鲜艳的红色斗篷和lolita风格打歌服：“……呃，可能我已经变身了……吧？”

距离签订契约也有了些时日，但变身换装这件事，楚杉还真不清楚。不过既然本子没有正式通知他，那就说明这不是什么必要的步骤，反倒有可能是某些人的恶趣味。

至于究竟是谁的恶趣味，楚杉不太想问，也更不想知道。毕竟穿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强制他变身后换上超短裙或者lo裙……

如果真那样了，他会选择违约。对了，他还需要向本子支付违约金吗？

冷香听出了他的敷衍，便只是低头看向手机里的画面。在屏幕显示的三维地图上，象征着云见雪三人的头像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同步移动。

临近校园的人行道上，两人并肩安静地走着。斜风细雨浸润他们脚下的石砖路，偶尔有人迎面走来，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在冷香的手机屏幕上，头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对面的三个头像如同幽灵一般，齐齐消失了。

楚杉愕然，在他的内心只浮现出一个猜测。

冷香朝他抬起头，茶褐色的眼睛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就在那里。我们该加速了，”她说，“别让她们等太久哦。”

★

梦魇结界中，冷香终于姗姗来迟。

云见雪站在最前，叉腰瞪着她，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已经等很久了吗？”冷香一路小跑过来，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在各个方面都心怀愧疚。

“——我们没有等很久，但是！”云见雪表情严肃：“为了维护团队纪律，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迟到的人一点处罚呢？两位你们说是不是？”

杨湮一身暗色调的紧身战斗服，抱臂立在云见雪身后，无情地拆台：“我可没说过。”

初碎缩在杨湮身边，默默挪开视线。

“喂！”云见雪赶忙回头教训这两个“叛徒”：“我正在为大家争取下一次下午茶的茶点，你俩是不是该好好配合一下？”

听到原因的冷香松了口气：“没关系的，这一次确实是我的问题，下次下午茶我请客。”她的视线心虚地跃过初碎，也不知道“先知”发现了楚杉没有。

目标达成，云见雪开心地笑：“早知道你答应得这么干脆，我就不找借口了。走吧走吧，开工大吉咯！”

四人小队走在极为安静的梦魇结界里，初碎掌心中的冰球寒气袅袅，散发柔和照明的光。

云见雪好似记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个男生呢？他没来吗？”

“！”冷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按照之前编的借口解释说：“我跟他还不是很熟，不太方便打扰他……”

她一边心虚地说着，感受到了从身后投来的目光。也许是初碎发现了什么，冷香想着冷汗都要下来了，双手情不自禁攥住身上的斗篷。

“……这样啊……”云见雪脸上的失望稍纵即逝。

正当云见雪打算继续追问时，冷香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们有听说过最近那个诡异的传闻吗？”

“什么？”

“解除宿命的……那个。”冷香言辞闪烁。

“啪嗒。”

停下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在同伴面前，云见雪的表情难得地沉郁了下来，沉默随之蔓延。

★

楚杉正蹑手蹑脚缀在身穿lo裙和水手服的魔法少女们身后。他远远见到少女们纷纷停下脚步，一时间梦魇结界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传闻？”云见雪终于开口，从空间内传来空旷的回音。

冷香支吾了一下，回答：“这是我成为魔法少女以来，第一次做梦。”

楚杉藏匿的动作一顿，他记起在研学旅行回程的火车上，冷香问他的那个问题。原来那个梦确有其事。

在云见雪的默示下，冷香开始讲述她的梦。

那是一个全然漆黑的空间，身体无法动弹，只剩下意识在活跃。但是，她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里似乎盘踞着另一人的存在。

对方十分安静，他们像是并排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旧友，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想要解除身为魔法少女的宿命吗？

纵然如遭雷击，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茫然的黑暗。

那道男声继续说：如果你也厌倦了无趣的战斗，请到这个特定的梦魇结界里找我吧。我会用事实告诉你，魔法少年如何脱离□□的禁锢，解除自身宿命，成为更高位面上的存在。

讲述完毕，冷香抬头望向她们身边的结界：“说起来，我梦里的那个结界，和这个有点像。”

众人朝四周望去。

他们眼前的黑暗并非真正的深黑，仔细观察起来，隐约可见宇宙星云般团状的细微线条，它们跟随呼吸的节奏闪烁光芒。

原来，她们这一路就行走在辽阔寂静的宇宙间。

这个梦魇结界的确过分安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仿佛只是在平稳地呼吸着。

初碎在此时默默开口：“有人跟了我们很久。”

“我也有这个感觉。”云见雪点点头。

冷香有点尴尬，看来楚杉的尾随早就被她们发觉了。

云见雪猛然回头，抬手随意一指，一只冰棱自她的手侧飞出，凶狠刺入黑暗中。

“不要！”冷香下意识便举伞制止。

紧接着传来一声冰棱被击碎的脆响，冰块碎片稀里哗啦碎了满地。

少年自阴影中缓步走出。

身披的卡其色大衣过于宽大，完美遮挡住他手中紧握的长铳。

“是你啊！”云见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换上别有意味的神情：“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道个歉？毕竟，尾随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好学生该做的事情哦。”

“……”楚杉的视线在少女们的脸上梭巡。

面前的云见雪一副揶揄的表情，她身边的黑色长发少女朝他摇了摇头，大概是让他别搭理云见雪。而冷香显得惴惴不安，还以为是他们真惹云见雪生气了。

于是楚杉径直选择了自我介绍：“楚杉。”

“就是嘛，你上次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云见雪见好就收，放弃了调戏新人：“我叫云见雪。”

容貌昳丽的女生向他伸出手。

“抱歉。”楚杉心念微动，手中长铳凭空消失。他伸出手和云见雪握了握，算是态度友好的证明。

队伍人数+1，继续前进。

云见雪对于新人总是格外热情，她走在楚杉身边，对新人进行了一通输出。

等云见雪介绍完她们的四人小队，楚杉终于逮着机会提问：“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毫无攻击性的结界，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寻找弱点，击破它。99％的梦魇结界破解都是这个道理。”云见雪说着，偷偷凑到楚杉耳边：“对了，你和冷香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