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在宫殿里闲逛的我偶遇了一位名为沉昭的凡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凭借着一双深沉而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还是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老实说,在来到现世之初,身为神明的候选者——元灵的我本不想与凡人之间有过多交集,可面对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又着实使我有些在意。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样的往事,才会让他得到这样特殊的一双眼睛呢?这些天里,我思前想后,却总也想不明白,回想起对方离去之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更是有些困惑不已:
“人类啊真是十分难懂的东西。”
身为元灵的我难以理解,且或许永远也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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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来到现世后所碰见的第一场雨:
我看见那万里苍穹为灰黑色的迷瘴所覆盖,无根之水从中倾泻而下;霎时间,天地茫茫万籁俱寂,耳中很快便只剩下了瓢泼的雨声。
在运转阴阳之力来到大殿的金顶之上后,刚刚完成了今日份修行的我便就地坐了下来,随即阖起眼,任由暴雨将自己吞噬。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胸腔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得到片刻的安宁。
“挺好的。”
也许吧。
从幻境中回过神后,我便有些恍惚地遥望着远方的山峦,开始细数它们模糊的轮廓,一时觉得百无聊赖:我的双眼为雨水所迷蒙,渐渐的,便好像有些难以看清这个浮华的世界了。
唉……
我揉了揉眼睛,长长叹了口气,略感兴致缺缺地起身准备回到建筑里,不料一抬头竟看见上方有一把油纸伞,正在缓缓向自己这边倾斜。
再回首,我便对上了伞下那人极尽温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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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年纪看起来与我兄弟相仿。”回到宫殿中后,沉昭一边轻轻为我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一边平静的叙述道,“我大他七岁,在以往的岁月里,他一直都很依赖我。”
这是触景生情,所以打算给我分享一些过去的轶事吗?
我端着对方为自己准备的热茶,暗自思索着,斟酌了一下,便顺着他的意道:“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沉昭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曾经是这样,不过他现在已经去世了。”
我一怔。
“……节哀。”
一时想不到更多安慰的话语,沉默片刻后,我缓缓吐出了这最包含辛酸与无奈的两个字来。
生与死,轮回不休。
与担心说错话的我不同,面对着至亲的死亡一事,沉昭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伤痛,随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我是否愿意听听自己的故事。
我说好。
沉昭告诉我,自己出身于其它地界内的名门望族,并且曾经拥有着一个繁荣而温馨的大家庭,然而,自虚灵之乱爆发起,这一切都破灭了。
在夺取了地界之主的位置后,为了巩固政权,虚灵们大规模屠杀了不愿意归顺于自己的前朝贵族,而从来都反对向虚灵妥协的沉昭一族,首当其冲便受到了虚灵们的迫害。
那一夜,虚灵们的走狗血洗了沉昭的家族,而当昏迷的他从熊熊烈火的包围中恢复意识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只有他身负重伤的弟弟还在一旁苟延残喘,不断的发出微弱的呻/吟。
“我轻易便终结了他的痛苦,心中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可是当血液溅射在眼中的一瞬间,看着遍地死去的亲人们的遗体,我还是难以自抑地哭出了声;我陷入了迷茫,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所恪守的信念——不明白与虚灵同流合污的士族数不胜数,我何必要站出来做这个异端;芸芸众生是可悲,但我的家人又是何其无辜?”
从始至终,沉昭都是轻描淡写地在述说,仿佛是在讲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寻常的事情,甚至即便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展露出来丝毫的愤怒或忧伤。
“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我小心的问他道,却只见对方淡然一笑:
“若我真的后悔,就不会来到这里。”
我不明所以。
“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吗?”沉昭忽然侧身问我,可不等我反应,他便又喃喃自答道,“因为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说完,沉昭便摸了摸我的头,将手中的毛巾叠好放置一旁,径自离开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好开心!好开心!祝云川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