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随着海水灌入耳道，口鼻间也全是海水发咸的味道。

高远放松身体随着海浪慢慢沉下去，他不惧怕被海水吞没的恐惧却还是被生存本能拉回海面。

呼吸到空气的那一刹那他陡然生出一种愧疚感，被压在心底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痛苦与麻木。

高远慢慢走回岸上，找到被浪花冲散了一半的飞机，但是在这半截飞机旁边又堆起了一个小小的不成型的飞机。

模样很丑，但也能看得出形状。

他不知道是谁如此好兴致，便坐到一边静静望着海平线发呆，等待海风将身上的水分吹干。

身旁不远处的帐篷前围坐着一大批人，他们拿着酒瓶放肆高歌欢笑，诉说着对未来的希冀，全然不在乎未来将要遇到的困难，只知道现在就要发泄。

被压制了十二年的疯狂在这一刻得到尽情释放。

高远觉得自己是羡慕他们的，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他恐怕也跟他们一样恣意欢笑，纵情歌唱，在朦胧的醉意中描绘美好的未来。

但他没有。

“你的腿受伤了，给，创可贴。”

轻轻的声音仿佛这惬意的海风，他抬头看过去发现绚丽的海霞将眼前人镀了一层奇特的描边，高远接过创可贴道谢，那人却只是点点头，动作还是那么轻，好似对世间一切的默然。

见人在不远处坐下高远打量了几眼便判定他们是同类人，淹没在内心孤独中的遇难者。

沉默许久，那人说了第二句话，“这是你堆得飞机吗？”

高远点点头，默认。

“不怕被海水冲走吗？”

“无所谓啊，反正都会消失的。”

这句话中的愁思太过浓郁，听者也跟着心情黯淡，皱起了眉头，“对啊，世间所有都会消失。”

“你们是来毕业旅行的？”高远抬起下巴指了下远处的人群。

“嗯，是他们毕业，我见证。”语音刚落远处就有人挥着手臂朝他们大喊：“宝延，快来！”

宝延起身拍落身上的沙子，看着地上剩了一半的飞机，道：“飞机堆得很漂亮。”

“谢谢。”

走了一半的宝延回头，看到高远蜷缩成一团目光直直看着海面，与热闹的人群形成反面。他想，这应该是他们相同的本质吧。

宝延一步一步走向热闹的人群，面无表情踏进在世人看来真正的青春。

“宝延，咱以后就见不到面了，我肯定会想你的。”

“宝延，宝延，没有你我以后找谁问题啊！！！！”

一群人鬼哭狼嚎表达不舍，宝延忙着安慰一个又一个同学，等平复完大家的心情天色也晚了，这场毕业之旅就此画上句号。

临走前宝延站在高处看向刚才坐过的地方，发现高远还坐在那里，孤零零的被黑暗吞噬。

青云开学后宝延没想到会再次遇见高远，只能说缘分真的很奇妙。

宝延坐在最后一排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看过去，听他简单的自我介绍。不出所料，他还是跟那天一样寡言，不肯与这个世界交流更多。

高远在寻找座位时也认出了他，两人相视一秒算是打了招呼。

教室里位置不多，他挑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正好跟宝延一人一个角落，他们安静地在这里结网、长蘑菇。

郝老师发下这一届的高考数学试题后宝延盯着试卷上细密的字体突然就没了兴趣，他擅长数学却又讨厌数学，这是他仅有的能够反抗的方式。

“怎么不做试卷？”郝老师发现他将试卷压在了习题册的最下面，来这个班级前他简单了解过同学们，也知道宝延是被父母送来复读的，也因此只当他是不想重复当时的噩梦。

宝延深呼吸后继续做物理习题，对郝老师的疑问不予理会。

高远靠在椅背上观望宝延与老师的拉扯，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铺好试卷压在上面睡觉。

郝老师被宝延的坚持整的头大，一转眼看到已经进入梦乡的高远，顿时觉得两个头大，郝楠真的好难。

下午放学，高远在车棚遇见了宝延，他带着耳机双目无神，仿佛行尸走肉。高远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而宝延在推车时没注意到身侧的车子，连带着倒了一排，多亏高远眼疾手快撑住了最后一辆避免了这场长长的“自行车悲剧”。

宝延了无生气的脸上终于多了些不耐烦，他一辆一辆扶起，掉落的耳机终于听到了高远的声音，“脾气还挺大。”

“你说什么？”

“我说，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

“你是来复读了吗？”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两人便再无话可说，突然出现的女生打破了寂静，她围在高远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自从高远休学后她如何如何，最后红着脸追问她写给高远的情书有没有看到。

高远心里不耐烦，冷着脸没说一句话，趁着女同学推车的空挡一溜烟跑了。

刚出校门口就撞见宝延被一群混混打扮的年轻人围在中间，从几句零碎的话语中可以拼凑出大概是特地来找宝延麻烦。

高远一向仗义，推车撞上其中一个小混混，扭头跟其他人撕扯。宝延大概没打过架，卯足了劲儿的拳头被抵挡下来，自己也被人跪压在地上。

战局混乱时不知从哪里又冲来一个人影，他撞开压在宝延身上的小混混，又一脚踹到围殴高远的小混混的膝盖窝，瞅准空猛拉高远起来再拽着宝延沿着胡同小路飞奔逃走。

后面追着不放弃的小混混。

大侠显然对路不太熟，拉着两人进了个死胡同，高远随即在地上捡了块砖头等着人过来，宝延也跟着找了块。

“没事，这有一堆砖头呢，一块一块丢过去也能把他们打晕。”大侠在地上挑挑拣拣选了快最趁手的砖块走到两人中间，信心满满。

但最终小混混也没找过来，大侠以为他们也是迷路了，但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郝老师的好兄弟，青云十四班编外安保大哥红毛带着一群小弟将这几个追他们的小混混塞进了墙缝，还教导他们背了一篇《陋室铭》，虽然只有前几句。

回去的路上宝延跟他们道谢，大侠一拍胸脯，豪爽道：“不用谢，我叫韦一航，大家都是同学。”

“还是很感谢你，我叫宝延，十四班的。”

“我叫高远，也是十四班。”

韦一航听他们都是十四班的学生顿时两眼放光，像极了可爱小狗摇尾巴，“那就明天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