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已是八点多，宋歌主动提出送陆苛下楼，在小区公园里散步，两人并肩走的很慢，一路没任何交谈，时而看看周遭风景，时而抬头望满天繁星。

夜晚的公园很热闹，大爷大妈们相约在一起跳广场舞，小孩们追逐打闹，和家人们一同坐在花坛上谈天说笑，好不悠闲自在。

夏夜的微风燥热的可以，手拿蒲扇的人们扇个不停，脸上依旧油光满面，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衣服就没干过。

“陆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宋歌先打破了沉默。

“大概，12号吧。”陆苛回答。

宋歌又问，“那你还回来吗？”

陆苛没有立即回答，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停下来，宋歌发现旁边没人了，转身看到陆苛站在那儿不动，走到他跟前去，问，“怎么不走了？”

陆苛看着他的眼睛，神色有些凝重，良久才道，“你希望我回来吗？”

“干嘛要问我，看你自己呗。”宋歌说，“我说一句希望你回来，你就要照做吗？没这个道理。”

陆苛眼里的光慢慢消失了，扯出一个苦涩笑，“好，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嗯，再见。”

会再见的。

之后几天，宋歌和陆苛虽然一直双排打游戏，但再没见过，十一号晚上，宋歌的号打上了荣耀五十星，却没有预想中那么开心，十点关灯睡觉，凌晨一点多仍然精神奕奕。

他失眠了。

陆苛早上十点的飞机，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想到这儿，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翻来覆去，凌晨三点，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慢慢进入梦乡。

早上七点，闹钟一响，宋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赶六号线中途转了两次才到达江北机场T2航站楼。

候机室人山人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头，在里面找个人虽然没有大海捞针那么夸张，但确实不容易。

宋歌转了一大圈，连陆苛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一转身，人群中闯入一位白衣少年，步履生风，戴着帽子口罩，并不妨碍他耀眼夺目，恍若书中走出的“贵公子”。

周围一阵躁动。

“哇，那个人是明星吗？好帅呀！”

“不知道，包得太严实了，完全看不出来。”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万一口罩下面是恐龙呢？”

“姐妹们，我先上了，美好的爱情从加微信开始。”

……

不断的有女生朝他那边“顾涌”，递手机要联系方式，他都不予理睬，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向宋歌这边奔来。

宋歌看傻了，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如电影慢放的情节，唯美浪漫，一眼万年的错觉。

直到听见有人叫他才回过神。

“宋歌。”陆苛看他的时候眼里有光，“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宋歌跟着陆苛来到机场公共卫生间旁边的角落里，陆苛摘下帽子和口罩，晃了晃头，整理了下头发，他问，“你来是送我的还是来接人的？”

宋歌战术性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送你的。”

陆苛轻笑，“空手啊，没有告别礼吗？像以前在游戏里送我玫瑰告别一样。”

“哎哟，陆哥，你没完了是吧，多久的事情还拿出来说，我不要面子的吗？”宋歌假意很无语的翻白眼。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笑完后又是一阵沉默。

“陆哥，你回去以后还会带我打游戏吗？”宋歌问。

“怎么，怕没人带你上荣耀百星啊？”陆苛开玩笑说。

“可不就是嘛，没你不行啊。”宋歌说，“万一你这回去相个亲把自己嫁出去了，对象不让打游戏，我上哪找跟你一样厉害的野王。”

“不会。”陆苛笃定的说，“相亲就是应付一下长辈，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我应该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了。”宋歌以知情者的语气道。

陆苛不可思议的问，“你知道？”

“那当然，宋茜嘛，你在我家吃饭那次，你们俩眉来眼去的我都看到了，而且宋茜当时就说你已经有目标了。”宋歌冷静分析，“你们才认识多久，她怎么那么肯定你有目标，说明你们早就暗通款曲了，看不出来，藏挺深啊。”

“……”陆苛嘴角抽搐了一下，失望道，“不是宋茜，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时间不早了，我要检票登机了，你送我到检票口吧。”

说完，陆苛绕过他走出去了，步子迈的很快。

“不是她是谁啊？”宋歌带着问题追上去，“喂，陆哥，你等等我啊！”

下午一点，陆苛乘坐的飞机准时抵达浦东国际机场，在机场门口上了一辆私家车。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为“妈”。

陆苛皱眉，烦躁的把手机扔到座位另一头，不打算接这个电话，转而望着窗外迅速向后退的风景。

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打不通一直打，铃声吵得人心烦。

年轻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说，“少爷，电话响很久了，不接吗？”

陆苛没有回答。

车开了半小时，到达市中心一栋高档户型别墅，乘电梯刷卡上五楼，拿钥匙开门进去，室内少有的南北通透，采光非常足，而且正对着黄浦江，采用的都是大型的落地窗，将外滩的风景尽收眼底。

陆妈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言语激烈，“公司高薪录用你，你就给我做出这么个东西……少找借口，再给你一次机会，晚上之前把新方案发到我私人邮箱，如果还不能令我满意，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挂掉电话，转身看到陆苛，怔了怔，一瞬的明媚转为乌云密布，一句话没说，坐在了一边的藤椅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放回去，揣着手审视他，嗔怪道，“半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刚才我给你十几个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陆苛坐沙发上，手机顺手放在了茶几上，往后一靠，淡淡的说，“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回来了。”

“臭小子，跟你爸一个样，都他妈的没良心，一走就是大半年，电话都不打一个。”陆妈抱怨说，“他现在在牢里倒是轻松了，把公司，家里一大摊子烂活全扔给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你们父子俩！”

陆苛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吗？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我被人一口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喊到现在，同学排挤我，老师厌恶我，朋友疏远我。”

“你知道高一的时候我为什么结交那些地痞流氓吗？因为只有他们把我当人看，所以我学会了打架逃课，去纹身，泡酒吧，努力和他们成为一类人！”

陆苛情绪激动，额头青筋凸起，憋得眼眶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随后猛然松懈下来，发出病态的笑声，“哈哈……我做到了啊，后来，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欺负我了，不是很好吗？”

陆妈看着这样的儿子，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但更多的是心疼，开口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我后来不是带你转学到外地了嘛，在新学校也这样吗？”

陆苛冷静下来，双手捂着脸抹了一把，摇摇头说，“没有，不过，太晚了，我在黑暗中生活了整整五年，那五年你在哪呢？”

“那几年我的心思全在公司上，你爸进去以后，公司一直不景气，我身为股东之一，如果不站出来主持大局，公司早就破产倒闭了，咱娘俩还能过上现在富裕的生活吗？”陆妈带着哭腔说，“我承认，那些年确实忽略了你，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

陆妈站起来，弯腰九十度向儿子鞠躬道歉，两滴泪滴落，打在了地板上。

这一举动惊到了陆苛，下意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原谅的话如鲠在喉。

平时高高在上的董事长母亲，此刻居然向他低头认错，莫不是在做梦吧？

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心里的恨早就被时间冲淡了，而且，转学后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回过家，用冷战来报复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足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