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在短时间内经历太多事情，紧张的神经并不容易松懈下来，反倒会无法入睡。或许这也是104期的士兵们正在经历的事情。库谢尔与埃尔文并没有资格休息，必须争分夺秒地敲定最后的计划。

“库谢尔，激将莱纳与贝尔托特，让他们在墙壁上变身为巨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所有细节敲定后，埃尔文表情郑重。“你和他们的距离太近，一定要避免被他们作为人质带走。”

为了壁外调查作战的周密性，库谢尔已经接近两天没有合眼，此刻已经快要眼冒金星，她疲惫地点着头瘫倒在椅子上。在埃尔文终于允许她短暂地休息两小时的特赦后，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直接彻底昏睡不醒。

一旁的利威尔早就看不惯了，在看见库谢尔这副模样以后顺手将毛毯盖在她身上。与埃尔文对视着用下巴示意一旁的沙发。“行了，放下手里那些事情，现在立刻给我躺在上面睡觉。”

“那你呢，利威尔。”

“我在椅子上就行，你那把位置挺宽敞的。废话别那么多，你的大脑需要保持清醒。”

两人并无多言，埃尔文脱下外套后利威尔熟练地接过挂在衣架上，只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停顿下来。利威尔的手指缠绕在埃尔文的手腕上，轻轻地，好像随时都会落下的蒲公英。埃尔文立刻反握住他的手掌，随后十指相扣。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只有熟睡的呼吸声带来短暂的安静时光。

“像猴子一样的巨人？能开口说话？为什么偏偏这次就让我错过了啊啊啊啊啊——！！！！”韩吉的哭喊响彻云霄，一旁的利威尔立刻表示让她闭嘴。声音之大，让远离众人的库谢尔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墙壁之上是准时集合的调查兵团士兵们，众人忙着帮助屯驻兵团清点装备。

“韩吉分队长真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呢。”贝尔托特看似不经意的开口，可他的双手却无意识地捏着衣角。“不过真是奇怪，巨人居然可以开口说话。”

“是吗？我以为你和莱纳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昨天与莱纳与贝尔托他简单交流后，库谢尔与他们的关系比以往拉近了些许。这句话的挑衅意味十足，几乎要把两人的真实身份戳穿。许久之前刻意安排两人远离艾伦的行动、爱尔敏刻意告知的错误情报以及无时无刻暗中的监视早就让莱纳与贝尔托特心生警惕，所有的猜疑都快要在此刻爆发，真相水落石出。库谢尔用余光观察他们，手上却始终不停地清点装备。“毕竟你们在古堡的那个晚上，应该也见到了那个野兽巨人吧。”

“啊…的确是。不过当时距离太远了，那个兽之….野兽巨人也并没有靠近。是吧，莱纳？” 贝尔托特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来，只顾着回应库谢尔的话，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莱纳。

“的确。” 莱纳被巨人咬断的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这让他的动作格外迟缓，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喃喃自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从巨人手里死里逃生。这样下去精神和身体都饱受摧残，恐怕过不了多久迟早会死在这里吧。”

距离三人较远的众人忽然聚集在一起，看着刚刚返回墙壁的屯驻兵团先遣部队，大概是有什么最新的情报。不过库谢尔他们因为距离太远，无法听清具体的内容，只能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在内心不断猜测。

库谢尔扭头，并没有理会莱纳的自言自语，反倒是叹息似的感叹。“是啊，如果在这里死去，恐怕你们永远也没办法回到故乡了吧。毕竟那是你们魂牵梦萦的地方，恐怕目前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回到那个地方吧。”

听到这番话，莱纳终于从自我的世界里挣脱，好像找到知己一样地看着库谢尔。“当然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作为一名士兵，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这份责任直到死亡，这是应该完成的事情。”

贝尔托特的表情早就因紧张变得狰狞，库谢尔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却没想到就算谈话已经到这般田地，莱纳竟然还没有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或者说，莱纳还沉浸在自己作为“帕拉迪岛士兵”的人格中，而“马莱战士”的那一面还没有显现出来。

既然这样的话，就只能光明正大地谈谈了，莱纳。终于有机会能把心里的问题让你亲口回答了。

“贝尔托特，不用这么紧张，对你们我并没有恶意。” 库谢尔意味深长地笑着，甚至举起双手离开立体机动的刀刃以此示好。“不过莱纳，你的这份责任恐怕并不是士兵，而是肩负在战士身上的吧——马莱的战士，凯之巨人的持有者。”

天气本就阴风阵阵，更何况是在高墙之上更显风力的强大，好像要把所有人都吹向远方。此刻莱纳与贝尔托特更像是两尊石像，他们连连后退着即刻矢口否认。眼神中的诧异好像库谢尔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口中胡言乱语。

“库谢尔，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贝尔托特强行挤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莱纳在一旁点头表示认可。两人好像逃避似的离开库谢尔身边，抓紧与其他人汇合。

“莱纳，你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杀光墙壁内的所有人类。在和他们朝夕相处三年后，你们的目标有没有改变。或者，你们的想法是否始终如一呢？” 库谢尔明白，一旦这两人变身为巨人，毫无防备的其他人将会有生命危险。她双手握紧刀柄抽出刀刃，对两人步步紧逼。“是时候根据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自己展开思考了吧？墙壁内的爱尔迪亚人到底是不是恶魔？你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让帕拉迪岛上所有爱尔迪亚人死去就能改变其他爱尔迪亚人的处境了吗！”

“五年前，你们破坏玛丽亚之墙的时候坚定地认为，里面的人都该死。五年后，你们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对我重复这句话！为什么不敢承认其实想法早就已经改变了，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库谢尔几乎与莱纳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任凭贝尔托特如何拉扯莱纳都拒绝后退，锋利的刀刃快要落在莱纳受伤的手臂上。忽然，库谢尔丢弃了双手的刀刃，甚至解开了固定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任凭它们落下。

贝尔托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莱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没有主动变身为巨人的打算，显然所有的决定权都在莱纳的手上。两人必须在此刻、在众人眼前化身巨人离开墙壁，这是与吉克早已谈好的合作条件之一，不容改变。更何况这也是对于王政府内某些人的示威——纸醉金迷的骄奢岁月该结束了，你们这群猪猡，恐怕也要开演丑剧了吧。

“带着自由之翼回到故乡吧。”库谢尔干脆选择放手一搏，她撕下肩膀上自由之翼的袖章放在莱纳手心，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调查兵团的目标是始终以永不放弃地去理解，恐怕没有人比你们更能体会了。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生下就注定是恶魔的种族。”

“你怎么会懂！” 贝尔托特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眼泪不断落下。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终于表露出来，虎口被他咬得鲜血直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我们必须要做到！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能改变！”

“贝尔托特….抱歉，我一定是和这群笨蛋生活的太久了才变成这样的。” 莱纳苦笑着，同样咬破虎口。看着两人散发着雷电般的耀眼光芒，库谢尔没有半分后退，目光反倒落在莱纳手中紧攥着的调查兵团袖章，蓝白相间的自由之翼与红色的鲜血融合。

莱纳清楚地听见库谢尔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如果那时我们还需兵戎相向，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壁外调查结束后的第二日清晨，莱纳·布朗与贝尔托特·胡佛两名士兵当众变身为巨人逃往墙壁外，士兵库谢尔·阿克曼因距离两人过近而身受重伤，无其他人员伤亡 —— 来自调查兵团第57次壁外调查记录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