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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随州芦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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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年秋,故事开始。

[第一章]

中秋的后一日,从清早在张月游的漫骂声中背着药篓出去,杨筝不见了两天一夜。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凤祈当真被吓坏了。

到八月十七的薄暮,村口的黄狗吠叫得凶,凤祈和林煌赶忙冲出门去看,只见杨筝搀着一个受伤的人慢腾腾地挪回来了。

那个人是魏君行。

从贞观九年秋到贞观十年秋,魏君行在芦墟村住了已有一年,他为了找他离家出走的弟弟来的,后来弟弟没找着,家书来了一封又一封,他却还不见回去。

有间药庐里,林煌先看过了魏君行摔伤的腿脚,他正骨的手法既快准且狠辣,魏君行疼白了脸,冷汗沁在额角,但半声也没吭。

林煌嘀咕:“亏得你自言行伍出身,在我们这破落山村居然能摔成这样。”

魏君行的脸上、身上,挂破的伤口还有好几处。

林煌瞧过了杨筝端到旁边的热水,他起身去找伤药。

凤祈拧眉问道:“怎么摔的?”

魏君行有点儿尴尬,脸颊隐隐浮了红:“是我愚钝,失手……”

杨筝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这个人天生一副直肠子,别人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他肯定要一五一十地说,当时以为她因张月游的缘故,爬到崖上去是想不开,他本意欲救她,谁晓得山石隙间生的湿苔滑了脚,一个失手反把她推下了山崖,自己也跟着扑了下去。

可是,杨筝不愿意再提张月游的事情了。

“他帮我采药。”杨筝打断了魏君行的话语,她平静地说着谎话,“我的手没攀稳,摔到崖下去了,当时他为了救我,跟着往下跳,摔到崖底的时候,他被我压在身下,磕到了碎石,所以才伤成这个模样。”

魏君行看了看她,倒是乖觉得很,闭嘴没多话。

林煌拿了药来,笑嘻嘻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能收魏郎君的伤药钱了。”

凤祈听罢,知晓了始末,久悬的心总算是落定了,她轻抚着心口,念道一声“老天保佑”,这才有空暇转去端了一盏冷茶来喝。

但那茶还不及咽下。

突然之间,杨筝在凤祈的身后说了句:“我要同他去长安。”

好似平地起了惊雷。

林煌拧了干净布巾的手在半空中抖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杨筝。

凤祈也僵住。

好半晌,凤祈艰难地吞了茶,她侥幸以为自己听错,认真凝了神,转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长安。”

“我要和他成亲,我要去长安了。”

凤祈霎时间怒不可遏,她狠狠地掼碎了茶盏——

“筝儿!”

魏君行跳起来倒快,他怕那碎片溅伤杨筝,抢步冲去,急将身挡在她前头,张臂拢住她。

“不行!”凤祈气得脸色铁青,她用力扯开魏君行,推搡了他,又指杨筝骂道,“你真是死不悔改,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吃了一次亏不够,还要吃第二次?你是几辈子没有见过男人?不过是跟他在一起待了一夜,这就轻贱了自己,巴巴儿地要把自己往外送了?”

魏君行听了这些话很生气:“三娘,在下和筝儿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你怎可说出这般难听话伤她!”

“此乃家事,何曾轮得到你一介外人多嘴!”

“她即将嫁我为妻,夫妻一体同心,她的事今后就是我魏君行的事!”

“杨筝是我养大的,她是去是留,得由我说了算!”

“你未免强词夺……”

魏君行据理相争,急怒之际往前跨了一步,林煌见状忙迎上去,一记手刀利落把人劈晕了。

杨筝神色倏变,但她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林煌架起晕过去的人:“就此刻来说,这确实是个外人,有些话不应当叫外人听去,我先扶他去后屋歇着。”

说着,就往门外去了。

凤祈仍旧怒火高烧在心头上,她甚至气得发抖:“杨筝,你太教我失望了!你怎可做出这等轻浮的事来!你怎能轻易与不知根底的人许婚!”

不知为何,凤三娘这样骂的时候,杨筝想起的却是山崖下望见的那轮朗月。

魏君行与她说,杨姑娘,你别为不值当的人伤心。

她反问,我伤心了吗?

那面貌硬朗又眉眼浓丽的年轻人垂首嗫嚅,起码晨起出门时是不高兴的,所以我才跟着你。

玉轮一样的满月,照见她难以成眠的夜晚。

她反复想起已经离开的萧如玉,想起寻到镇上的不知名的姑娘,想起那来了又去的罗衣,想起咄咄逼人的张月游。萧如玉这个烂人,不仅来招惹了她,外面更欠下了数不清的桃花债,要命的是,那些痴心的女子接二连三地跟随萧如玉的踪迹,来到了柳林镇、来到了芦墟村,将她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也是在那样满月的清辉里,魏君行把衣衫脱下来披到她的肩头。

她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睁开眼,盯着面前的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听闻你是长安的贵人,为什么在这里住了一年还不归家?

他始料未及,错愕间,脸上红了再红。

杨筝记得澄透的月光下,他那双显得柔丽的眼,几番闪烁不敢看她,但最后他还是鼓足勇气,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若要回去,便想将杨姑娘带回家去。杨姑娘,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求聘你为妻。”

……

凤三娘若是知道那些,必要斥其疯魔。

杨筝好像是在宽慰她:“我教你失望了吗?可是三娘,生为女子,多数是要嫁人的,我总陪不得你一辈子。”

“谁要你陪我一辈子?我不过是期许你觅得如意郎君,嫁给一个对的人!”

“焉知魏君行不是。”

“你们相识才多久?”

“一年,够长的了。”

凤三娘摇头:“一年,怎够识得人心?你就不怕他是第二个萧如玉吗?”

杨筝终于恼了:“那你要我怎样?留在这里,等着第二个、第三个张月游寻上门来吗?三娘,我累了,我厌了!面对那些同样被骗的女子,我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还不能躲得远远的吗!”

这全然是她闷在心里从没说出来过的话。

凤三娘沉默了许久,后才喃喃说道:“终身大事,万不能糊涂。你就因此而嫁给魏君行,亦非良策。”

“他出现在了合适的时候。况且,就眼前来看,我喜欢他。”

“……”

林煌回来了,悄然无声地立在花架旁。

凤三娘无奈叹息:“女大不中留。既然你说喜欢魏郎君,我断然没有阻人姻缘的道理,只是隔了山长水远,我也恐你受骗吃亏,长安、洛阳两地,我毕生不会再去,权且让你师哥走一趟长安,探探魏家的底细吧。明日便去。”

杨筝无言语。

林煌心想,这是木已成舟了。

“早已去过了。”林煌撑起笑脸走近前来,“芦墟村有什么好?那小子一住下就不肯走,还日日在筝儿眼前打转。今夏去长安买药,我就多留个心眼打听过,还拿了他的画像向城里人询问,确然是魏家的大郎君,与朝里那位魏徵大人是同宗同族,先前在军中任职,随李靖征战过突厥和吐谷浑,立了战功,受过天子的恩赏。论说,家中富足,多添副碗筷不是大事。”

凤三娘看他的眼神古古怪怪,心中怨他呆气,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可记得她起初的打算是留杨筝做他的妻室吗?可惜,月老迟迟没能牵上这条红线。

芦墟村的秋日是静美的。

杨筝好似理清了一切头绪,她要等到村口的柿子红透,要等到自己酿的木樨花酒熟了,喝过那酒才好启程。

魏君行往长安寄了家书,他在书信里请他的母亲筹备婚仪。

小小的村落,自是没什么好物,凤三娘对杨筝说:“上柳林镇吧,买些你喜欢的东西,算是我给你的嫁妆。”

杨筝没有兴趣:“随州有的东西,长安岂会没有。”

“你从来也没有出过远门……”

“凡事总有第一回。”

“我放心不下你,到时让林煌同去,待你安顿好了再回来。”

“好。”

凤三娘徘徊在屋内,并未出去。她犹豫了几次,又和杨筝说道:“你嫁给他,往后就是他家的人了,要学着操持魏家人的吃穿用度。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好相处与否?这些,他可都一一言明?”

“魏家人不多,仅他、他母亲、一位姨娘、一个幼弟。他母亲常日不大管束他,姨娘慈柔,幼弟乖顺。”

“听上去是清泰的人家。虽是这般,也万不可教他们轻看了你,我会为你准备嫁妆的,等到了长安,林煌也会知道怎么做。”

这天晚上,吃完了饭,林煌提过一盏灯,拽着魏君行出门去给乡民送药。

杨筝收拾了碗筷,擦过了案台。

她到井边洗干净双手,抬眼看见凤三娘开了上锁的屋子,进去点起了香烛。

“杨筝,你来。”

正愣着神,凤三娘已在唤她。

今天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凤三娘却打开了这间屋子,令杨筝拜祭先人。

杨筝不明所以,但依言燃香拜过了,不及起身,即见凤三娘飞快扑上前,将一双端正摆放的神主牌位掷进了身后的火盆。

“不要!”

杨筝惊叫起来,踉跄急伸手向烈火中去,却被凤三娘握住手腕,既而也将她整个人按下。杨筝仰首怒斥:“凤祈,你好大的胆子!”

“不烧,难道给你带去长安?”

话音落,杨筝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她跌坐在生凉的地上。

凤三娘松开了手。

亮烈的火光蹿起来,吞噬神主牌上古旧的字迹——“先考明皇帝之灵”“先妣陈氏讳婤之灵”。

凤三娘袖起双手,望着那堆燃烧的火焰,默了许久后,她终于低语告诫道:“隋朝已亡,绝无须你做第二个义成公主。杨筝,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

*木樨花:就是桂花,桂花也常被叫做九里香。因为树干上面的纹理和犀牛角很像。

*明皇帝:大业十四年(618年),得知江都兵变、隋炀帝被弑,隋炀帝杨广之孙杨侗即位于洛阳,年号皇泰。杨侗追谥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

*义成公主:隋宗室女,开皇十九年(599年),下嫁东突厥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卒,隋文帝复以义成公主下嫁启民可汗。义成公主先后为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之可贺敦,一心向隋,坚持与唐为敌。唐贞观四年(630年),唐灭东突厥,义成公主被唐将李靖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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