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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八章,6)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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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居民又迎来了新的八卦,这回玟神医出去游玩一趟,竟带回个黑瘦的姑娘。那“黑丫头”每日寸步不离的跟着玟神医,也不讲话,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玟神医。咦~~~~

好吃好喝的养着,不肖一年,青青的皮肤渐渐白皙,一头青丝如瀑,白皙幼嫩的脸颊,湿漉漉的杏眼,殷红泛着桃色的双唇,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竟是位面貌清秀娇美的小娘子!

若是忽略此时扛着大缸在眼前席卷而过,也忽略那身后扬起的烟尘,最后再忽略卷起的烟尘里神色抑郁的小夭......

小夭教青青识字,习诗读书,通晓做人原则、为人处事。为啥没有琴棋画?闭嘴,莫问,闲事莫理活的长!绝不是因为我们的玟神医也~不~懂!

起初,青青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小夭,就连她去如厕都等在门口。小夭教她很多回,每每认真的接受批评却每每照做不误,主打一个你云你的,我做我的。小夭好几回被逼的跳脚,终在爆发的最后一刻,偃旗息鼓于她湿漉漉的无辜双眸里,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喟叹认命!

小夭也懂,青青是怕被抛弃。这是跟随她一辈子最大的心结,年少时的创伤,有些终其一生都无法治愈。除非让她感受到不再被抛弃的安全感,否则终她一生,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夭,直至生命消亡。

跟吧,左不过几十年。更何况,小夭对此非常有经验,有叶十七的珠玉在前……呸呸呸呸,甩甩头,还是不要。她只想救人,可不想再被人缠上。

果不其然,青青亦步亦趋的跟了小夭半载后,知晓不会再被抛弃,随即便不再死跟着。她也知晓小镇上那些居民的打趣,虽无恶意,可到底也是个姑娘,跟了小夭学了半年的为人处世,也认了好些字读了好些书,明白了些道理,自然也就懂得了被人调侃的羞赧。

小夭神经大条也未发现,直到某日去茶寮消遣,总觉得少了什么又想不到。玟神医的原则一贯是,想不通的问题就放弃,答案它自己会跳出来的。这不,她的资深追随者,当初治好寒疾的大娘热情的凑上前,打着玩笑问今天怎么没带小尾巴出来。

糟糕,嘴一秃噜啥都往外说,怎能把平时调侃的话当着玟神医的面讲出来,她会怎么看自己。大娘双手搓着衣服,讪讪的看着小夭,活脱脱一副怕偶像误会的神情。心里暗暗骂道,都怪那说书先生喜好乱嚼舌根子,害得自己在玟神医心目中的地位不保。

在后堂喝茶休憩准备上场的说书先生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是谁?是谁在骂老子!!

小夭并未计较,笑呵呵的回应

“青青今日在家看医书,便不出门了。”

大娘心里暗叹玟神医的度量比男子更甚,一边又忍不住八卦附体,原来青青是玟神医的徒弟呀。看来以后不能再调侃那丫头了,说不准日后有求于她呢。小夭并未在意大娘心里的计较官司,慵懒的吹着凉风,就着茶点喝着茶。

日月更替,冬去春来。

青青与小夭相依相伴不经意间已七载有余。

这七年里,除开刚开始的半载青青离不得小夭,小夭又实在不乐意带这个累赘……

啊,其实是七年前小夭与青青二人相伴,去东边百里外的山川看美景,意料之中的路痴,碍于青青是人族,有些东西不方便施展。二人竟在山中兜兜转转了4、5天才出来。最可气的是,青青这回没憋住笑,在小夭愈来愈刀人的眼神中,直笑的肚子疼。

自此,小夭云游再不愿带她了。后来青青可以离人了,小夭更不愿带着她了。从前每月有半月在外游玩,后来一月能待在小镇10日青青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外惹了风流债跑回家避难了......

三年后,在青青持续的死缠烂打下,小夭才重新愿意偶尔带她出去云游,大多数是去义诊替人瞧病时带着她。对的,小夭没同大娘扯谎,青青是真的在学习医术。

青青虽然人情世故不甚通透,脑子确是难得的灵光,识字学医更是一点百通。比当初的桑甜儿的天赋更胜百倍。学医的第四年,已经有模有样的治好了好多人,就算是小镇的居民,也得堂堂正正的称一声“青医师”,再不是当初那个,无时无刻跟在小夭屁股后面的黑丫头了。因其样貌秀雅,有耐性,比之玟神医的平平相貌,在来瞧病的男子中,竟更受欢迎。

小夭还是雷打不动的每日练习画技,有了青青,小夭空闲的时间更多了,从原先的一个时辰变为两个时辰,几日不出门的都是寻常。

青青知道玟姐姐画画相时,是在想念她死去的夫君,就像娘亲想念爹爹那样。虽然青青并不懂这种情感,可她知道,玟姐姐一定很难受。是以,尽管心里再好奇,她都未询问过小夭半句。只每回在她几日几日不出门的时候,折一束时令的鲜花放在她的窗台上。

有一回,见到玟姐姐抱着雪似的梨花又哭又笑。

梨,分离。青青懊恼,从此,莫说梨花,就是香甜可口的山梨,青青都再未碰过......

仲秋某日,本该秋风飒爽,却突然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地下了好几天,幸好地里的庄稼都收成了,否则只怕要闹饥荒。青青暗暗心想。

却见玟姐姐眉眼深深骤起,口中喃喃“秋降夏雨,该有灾祸”,遂即便不顾雷雨,匆匆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就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不多时,便见她满脸严肃的赶回来,一进门身上的蓑衣斗笠都来不及脱,就一头扎进药房、仓库打包药材。一边吩咐她,去帮她收拾些衣物。待青青收好衣物归来,药房仓库空空如也,草根药草都未见。

青青也未多问,玟姐姐不是寻常人自己早已知晓,从前便无意中撞到她变幻容貌,虽然诧异也不害怕。左右玟姐姐不想她知晓,她便也装傻不知,不多过问。

相伴七载,她知道玟姐姐的性子是有些惫懒的,刀架在脖子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她如此焦急失了分寸的定然不是小事,怕她出事,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死皮赖脸,暗中跟随都要跟着她!

果不其然,青青看着小夭接过包袱扭头就往门外走去,她的心里莫名升起一抹恐慌。好似冥冥之中有人牵引着她,告知她必须要跟着玟姐姐,若此行她不跟着玟姐姐,只怕她回不来......猛地死死拽住小夭的衣袖。

“玟姐姐,我要与你同去”

小夭拉了拉拽不动的衣袖,看着青青大大的杏眼闪着视死如归的坚决,神色暗了暗。相处七年,她知晓青青的倔强绝不输于她,若不让她跟着,她悄悄尾随也定会跟着。可此行凶险万分,很大程度是有来无回。

自己对这世间早已看淡,也无多少惦念。自己答应了那只九头妖,会好好的活着,可若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而死,也不算辜负了九头妖的心意。若此行不幸(幸运)身死,他应该会原谅她吧。

可青青与她不同,尽管从未听青青提起过家人,可她知道,这个姑娘对这个世间是有惦念的,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实在是不忍心。

“玟姐姐,是你告诉我,身为医者要以病人为先才是医者本份,身为医者,需要心怀苍生,对生命怀以敬意,才能医者仁心。如今眼见苍生落难,民众疾苦。您要让我违背医德么?”

形势危急,耽误一刻便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去。若不带她走,只怕也会成为她日后的心结,一个身为医者的心结。这几年她的医术也不俗,也可以帮的上忙。自己好歹是个神族,虽然灵力低微,保一个人族姑娘的性命应当还是可以的。

“好吧,你随我同去”

打定主意的小夭干脆利落不再犹豫。青青拿着早已给自己准备好的包袱递给小夭。看着玟姐姐用手一挥包袱就消失了,惊讶不已却也没多问。静静的披好蓑衣戴好斗笠,跟着玟姐姐来到屋后的河边,接过小夭从收纳袋里拿出熏送的鱼丹红,乖乖的含在嘴里,毫不犹豫的跟着小夭跳进河里。

海底依旧绚丽多彩,靓丽的水母,五彩斑斓的鱼群,无数不知名闪着虹光的海底生物。

可这次小夭再无心欣赏,青青初见海底美好,虽然惊叹,却也无心欣赏。因为牵着她的玟姐姐,此时愁眉紧蹙,身子也绷得紧紧地,带着她在海底急速穿行,就如同30多年前的冬夜那般。

狂风暴雨的深秋天空,雾霭暗沉,低垂的压在头顶,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半个时辰后,小夭领着青青上了岸。望了眼分不清时辰的天色,沉默的拉着青青往前走,路遇到茅草屋,二人入内脱了湿透的群裳,更换上轻便的短衫。披好蓑衣戴好斗笠,向前走去。

多灾多难的东南方,30多年前的遭遇塌天大祸,今载又遇疟疾疫症。不知是何缘由,也不知由何处开始。疫症来势迅猛,发现病症到上报、隔离、准备施救措施,仅过去半月,死伤竟有数万人。

发病短,从诊断到发病最长不过七日,最短不过三日。一旦发病回天乏术,浑身无力,只能静静躺着等死。且传染性极强,一个村落发现疫症短短两日全部沦陷,一个城镇也堪堪不过五日。

人族、妖族及低等的神族统统无力抵挡,仅一些灵力高强的高等神族和一些灵力不俗的妖族,靠着灵力和灵药堪堪自保。

迄今为止,感染人数不计其数。是一场毁灭苍生的大浩劫。

好在黑帝颛顼铁血手腕,不顾各大氏家的剧烈反对,强硬逼迫各氏家族调派出灵力高强者,甚至为此下了死令。不从令者当即更换氏族族长。若全族抵抗者,抽去灵血灵力给有用之人,并处以极刑。颁令当日便杀鸡儆猴,在所有氏族族长及掌权者面前,亲自处决了两个拼死抵抗的小氏族。

王帝之怒,莫敢不从,如今天下皆是黑帝的天下,无人能与其匹敌抗衡。没有什么能够比鲜血的压迫更让人震撼。识时务者为俊杰,各大氏家纷纷表衷心,生怕慢了一秒这把铡刀就落在自己一族身上,成为灭族的罪人。有好些氏族族长灵力最高强,为平帝王之怒,不惜亲自上阵。

神农炎帝的亲传弟子也不甘示弱,以自身号召力,集齐了大荒所有的名医毅然前往。

一众灵力高强的妖族感念黑帝大义,自发组织前往襄助。

是以,才能在短短半月将得疫病人群尽数聚集,远远地隔离在这青山镇。只可惜,这场怪异的病症来势凶猛又迅速,还未待他们找出缘由人便死了。病例死了又死,换了又换。甚至好些灵力堪堪自保的医者都殒命在这场浩大的疟疾里。

所有人都没有放弃希望,可所有人又看不到希望。就像走在茫茫雪白的极北之地,分不清日月,看不到前路。却仍被残留的一丝,极其纤细的信念牵引着,不要放弃!

在众人被疫症折磨,日渐消沉的黑夜里,迎来了小夭和青青。有人诧异,却未询问。死亡笼罩下的青山镇早已不负青山之名。谁也不会理会,一位灵力低微的神族和一个人族姑娘为何会到此处,无心也无力。

青青第一次见到这苍生泣血的一面,无数个随意搭起的棚子,密密麻麻,四面通透无遮挡,在大雨的侵蚀下溅起片片污泥。帐中的人横七竖八的摊躺在地,任凭污泥溅到身上、脸上、甚至嘴里都毫无知觉。若忽略微微起伏的胸膛,这些就是一具具的尸体......

相柳神色萧冷肃穆,周身萦绕着不忍民生疾苦的悲壮。纵是上过无数次战场,也亲眼目睹过30多年前的那场天地同悲,以白雪祭奠的苍生浩劫。依旧不忍直视这被疫症纠缠困苦、麻木的民众,这是人间炼狱!是那些冤魂在鸣冤么......

天黑地暗,大雨倾盆而下,似乎想荡涤世间一切污浊。

青青戴着小夭给的口罩,紧随其后。再往前前行两刻钟,有屋檐,也有帐篷。好些人或躺或坐。面上皆是苍白无神,无知无觉,似活着又像没有,早已丧失的希望不过一具具行尸走肉,等待命运的铡刀无情地落下......

青青突然就理解了玟姐姐一路以来的所为。静静的跟在玟姐姐身后。吃下她给的灵药,无比乖顺的听着她的叮嘱

”戴好护具,切记莫要有伤口,疟疾顺着伤口入身体,神仙难救。“

“已经发病的病人无法救治,且感染性比刚确诊的病人强。莫要不忍,搭上自己”

“口罩、手衣、护具在外,无论何时都不得脱下”

“帐篷每日熏两遍艾草,用餐必须回到帐篷内,且餐前必须用活水洗手”

......

青青不敢马虎,在心里一一谨记。

一路小夭见到不少当初在轩辕山学习医术时的熟人。当时仅是学习医术,并未深交。更何况,如今这幅容貌,只怕是爹爹都认不出来。是以,安排完青青的小夭毅然往众医师驻扎的帐篷而去。

此时众人众志成城共抗疫症,也没有同行相轻那一套。每个人都无私贡献自己的看家本领。众医师集思广益,只希望救民于水火。医术界因这场浩劫,展现从未有过的凝聚和包容。

任何医师都可以随意翻看医案。小夭一界女子翻看医案也无人阻止,反而因为她的生面孔,纷纷上前来询问她有何过人之处。对医案极其熟悉的医师耐心的向小夭分析疫情,一旁的众医师查漏补缺进行补充......

众人因新到来的面孔聚在一处,开了历时三个时辰的病情研讨会。结束之时众人个个口干舌燥却不觉疲倦,个个眼里星光闪烁的盯着小夭。希冀这个新来的面孔可以带来一些希望。

“我在皇......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疟疾阴鸷,艾草有除祟去晦之效。有人停留的场所每日熏两次艾草,可阻隔延缓疟疾蔓延。”

“听昌医师的医案,我猜测,疟疾蔓延大概通过口鼻进入体内。是以,所有人都虚的用布做口罩捂住口鼻;身上有伤口,疟疾会通过伤口进入体内,比口鼻更可怕,药石无医,神仙难救。所以看诊时需要万分小心,避免受伤留有伤口。为了避免,可用不透水的材质做成的手衣,看诊时务必戴好手衣......”

众医师虔诚地静静聆听着,并未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待她说完一小段,有女医师还贴心给给她递了茶水。待小夭讲完,陆陆续续又有医师提问,她温柔耐心的解释每一个问题,也虚心接受了每一位医师提出的猜想,并与其展开讨论深究......

漆黑的狂风裹挟着暴雨,时不时闪过的雷电忽明忽暗的砸向大地。

帐篷内,越来越多的医师聚集挤满了帐篷,有些医师甚至大半个身子都在雨里,还拼命的贴着篷帘,不想错过小夭的每一句话,亦不想错过每一次的探讨。众人眼里纷纷闪烁着久违的微光,那抹微光,名叫希望......

翌日,暴雨骤停,熹微的晨光层层推开雾霭霭的乌云。当第一束光照在青山镇,帐篷内维持了整整7个时辰的医案研讨会终于接近尾声。众人丝毫不觉倦怠,尽管眼底的青黑都要掉到地上,可于这些日毫无希望,只能送走一条又一条生命的茫然无措相比,便是此后不再休憩,一直劳作亦甘之如饴。

在小夭打算告辞去看看病患时,一人带着微微的歉意,向她行了个医师的敬礼

“敢为这位姑......医师如何称呼?请恕我等无礼”

“我叫柳九,是一名游医,也不计较那些虚礼,我敬各位高义,也想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小夭念随心动,微微回礼。言罢豪爽的摆摆手,众人自觉给她开辟一条道,一路用璀璨发亮的目光目送她离开......

相柳顿住,被众医师感染的一腔热血徒然停滞,一股暖流由心口缓缓升起,到喉颈,到鼻尖,再到双眼。溶化成滴滴泪水晶莹落下,那,是爱人的相思泪......

知易行难,那夜过后,众医师医治病患、总结脉案、更换病患、也陆续开了无数个研讨会,好在更换的病患越来越少。病患发病的时间由原来的七天延长至20天,一个月,两个月......最长的,自小夭到来后起,3个月余都未发病。死亡大幅度减少。除开一开始已经发病无力回天的,近两个月,确诊者无一人发病。

疫症终于得到了延缓,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破除疫症的良药。众人的眼里又有了希望,人人都想活下去,连同着死去亲人的份一并活下去,众病患情绪高昂,内心更加强大,求生的意志更加坚定。这些于众医师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喜事,更加卖力地寻找破除疫症之法。

青青七年苦练的医术在此次疫症中有了用武之地,也贡献了不少巧思。她于医术上的卓绝天赋也让人惊艳,众人纷纷赞一句青医师。青青不知为何玟姐姐要自称柳九,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多问,众人皆唤她柳医师,自己便唤她’柳姐姐‘。每日跟在玟姐姐身后照顾病患、研究医案也不觉苦乏,心底的医德让她对当下所做的事情感到无比自豪,能为苍生尽力的自豪。可自己估计再也没有以后了......

青青拿着小夭的笔记,这是整理玟姐姐的衣物时发现的。看上面记载的新方和注解,青青知道,玟姐姐只怕是要以身试药。这种试药不同以往,是九死一生的以身试病,药性猛烈,稍有差错便加剧病发,再无力回天。知晓玟姐姐不是常人,却不敢赌。万一......她的玟姐姐不能有任何万一!

玟姐姐很善良,可青青也知晓,她非常想念她亡故的夫君。可这个世上可以没有青青,却独独不能没有玟姐姐,她那么美好,给那么多身处黑暗的人带去光明和温暖。她不该也不能就此死去。希望玟姐姐不会怪自己,不会怪自己拦着她去寻她的夫君。

青青含满泪水的双眸异常坚定,带着生死无阻的决绝。悄悄藏起小夭的小札,配好新药,第一次未听玟姐姐的教导,脱下手衣,颤抖着用处理过病患,尚未消毒的小刀割开手背......

异日,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小夭今日留有些许闲暇,许是一切终于要了结,心中畅快无比,于傍晚时分,沐浴着冬日里难得的鎏彩霞光,漫步于阡陌小道,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近来很是奇怪,似是有几日未与青青一同用餐了,这丫头最近心血来潮钻研医术,夜里也不回来休憩,一头扎在议事的营篷里拔都拔不出来。今日自己赶了个早,弄点吃食去看看她。这姑娘挺乖的,比叶十七还乖。想起叶十七,最后一面闹得实在难看,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自己。罢了,反正日后没有机会再见到了,人生本就是遗憾。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口向九头妖表明心意......

相柳静静的看着小夭忽然遗憾,忽然惋惜,又忽然畅快,变幻多端的脸色,眼里溢满无限的温柔。想起一月前小夭写的手札,又心疼不已,明白她的心,可也不甘她就此寻个由头放弃性命,虽然这个由头找的大义凛然的,该是怕自己怪她,他如何舍得!可悲可叹,一界魂灵再也奈何不了......

小夭准备好了吃食准备去找青青,却莫名起了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放下吃食,向一旁走去。

果然,小札不见了!

淡定的九医师失了分寸,也丢了她的青青丫头......

又过了月余,有几名患者服了新药成功康复,经过半月的观察也未再犯。疫症终于得到了遏制!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一场温暖的春风细雨中,送走冰冷无际的寒冬,春暖花开,终于在一片灼灼粉梅中迎来了春季。

在一片片清冷香甜的春光里,青青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身上的灵药全部给她用上,也活不过10日。

青青干涸的双唇微微动着,因为疾病高烧耗尽了身子的力气,连一句清晰的话都说不出来。似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拼命嗫嚅着双唇,想讲给小夭听,奈何身子实在透支,努力了半天都未能说出半句话。

小夭实在不忍,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急切的青青霎时安静。

明明灭灭的烛火轻晃,将小夭的身影映在窗台上,娴雅温柔好似她的娘亲,青青不再璀璨的杏眸里,无声的流下两行清泪。

“我有一种灵药,能让濒死之人焕发生机,可一旦药效一过,便再无力回天。也会加速死亡。青青,你要……”

小夭终是不忍相问,更不忍亲手断送,这至臻至纯的苦命姑娘,短暂的一生。

青青使尽全身力气微抬头,眼睛眨了两下,又怕小夭不明白,许是执念太深,竟激发了她早已枯涸的微微生机。

“好”

寻常的一字耗尽了青青所有的生机气力,小夭的眼泪应声而落,朦胧了双眼。连忙用手背擦去泪水,伸手掏进收纳袋,将灵药掏出来,化水喂给青青。

一盏茶的功夫,青青渐渐恢复了生机,小夭赶忙扶她卧起,在她身下垫了4、5个枕头,让她卧的舒坦些。便坐在床榻边温柔地看着她,不知灵药药性能持多久,不打断她,静静地听她娓娓道来。仅以微笑应和,鼓励她一直说下去。

“姐姐,其实我骗了你。我遇见你的那年是27,不是23。大叔们说你是个男子,年龄太大会被嫌弃,就骗不到人了。后来我数次想要向你坦白,可我太怕你会因此抛弃我,就一直骗了你。

我父辈经商,三代单传。因年少时喜水,因此水性在十里八村都很有名。我4岁那年,天柱断裂,地陷西北,百川涌入东南,百姓死伤无数。爹爹一腔拳拳为民报国之心,抛下年幼的我与娘亲,应昭去驰援东南方。

不肖半载,便传来殒身的噩耗。爹爹无兄长姊妹,娘亲心伤独木难支,群狼环伺,一人苦苦撑着偌大的家业。岂料那些歹贼趁我娘亲分身无暇之际,买通贴身照顾我的丫鬟,将我偷盗贩卖,想以此来击垮我娘亲。

后来,在我20有3之时,因力气大思想单纯,我被辗转卖了多次。黑帝陛下颁下严令,禁止售卖人口,违令者处以腰斩之刑。令颁后短短数月,遭受刑罚的已达数万。在最后一次贩卖中,那些歹贼惊恐之下只得将我放了。

那一年我重获自由,我也曾想过回家见娘亲。可我多年来迫于生存,被迫做过杀手、匪妓、人奴……”

似是不堪回首的记忆,轻轻顿了顿,咽下涌上来的一口血。有些伤疤无论何时揭开,都是鲜血淋漓不堪回首。青青默默的咽下了最残酷的一面,她知道玟姐姐不会因此嫌弃她,却也不愿让她伤心。理了理心思继续道:

“因力气大,也曾被当成兽供人驱使。我手上染过鲜血,残败之身无颜见我娘亲。

我爹爹为人善良正直,虽为商贾,每每遭逢旱灾水患,总是慷慨解囊,救民于水火。最后身死,也是人人称赞的忠义之士。

我娘亲,虽为女子,武艺高强,嫁与我爹爹之前曾是为民请命的一代侠女,黑帝陛下统一中原后,法度严明,百姓安康。她再无用武之地,幸而遇见了欣赏她的爹爹。他们琴瑟和鸣,每每不平之事,爹爹仗义疏财为人解困,娘亲鼎力支持,从无反对。就连爹爹去驰援东南,娘亲也未相劝半字。

我依着旧时的微薄记忆辗转找到了娘亲,她很厉害,一个人独自撑起了爹爹的家业,依旧筵着爹爹的惯例,每月给十里八乡的孤寡老人送去银钱吃食。人人都赞她大义大善不输男子。我被歹人掳走也没有击垮她的斗志。

娘亲嫁与爹爹时已经20有五了,在他们成婚后第9年才生下了我。我娘亲总说她老来得女必有后福。

姐姐,他们都是胸怀坦荡,霁月光风的人物,若知晓他们的女儿如此低劣不堪该有多失望。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们,我怕他们厌恶我不要我。我,我也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玟姐姐,我远远的在街角看着她,不敢靠近,我怕她发现我。只敢远远的看着,后来我怕自己忍不住,便跑来了50里外的这里。浑浑噩噩,替人做些粗活勉以饱腹。我因粗手粗脚打坏了主家的碗,被主家打骂责罚,大叔们以为我受其欺压便将我救走,后来,便遇到了你。”

谈起遇到小夭,青青的脸霎时变得无限温柔,凹陷的杏眸里重新闪着细碎的星光,遇到玟姐姐,从前的苦难都被治愈。好似一切噩梦从未发生,她还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天真烂漫的青青。

“玟姐姐,如今我就要死了,我好想见见我的娘亲。可我不想让她伤心,让她知道她聪明剔透的女儿变成如今这样。我更不想让她再承受一次失去我的痛苦。姐姐,待我死后,能求你帮我去看看我娘亲么?玟姐姐你很温柔,很像我的娘亲。我的娘亲也很温柔,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家在哪”

“我家在50里外的清河镇早禾村现为仲兴村,因村里人感念我爹爹高义,特以我爹爹的名字命名,我爹爹叫仲兴(黄帝时期平民男子无氏,女子无姓,秦国后并称姓氏),我娘亲从前人家唤她清素女侠,如今唤她素娘子。”

相伴7年,青青深知玟姐姐性情,她能问,说明她懂了她不可言说的弦外之音。知道娘亲会有个美好聪慧的女儿,已是了无遗憾,生机渐渐消散,青青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安慰小夭

“玟姐姐,我梦见爹爹了,我好欢喜。若我遇见柳先生,定会告知他,你很想很想他……”

随话音落下的,是青青扬起的头,是她欲安抚小夭的手,是紧闭再也张不开的双眸。生机断绝,满脸的心满意足,生命终止于嘴角的那抹微笑……

这个傻姑娘啊,至死都想安慰她的玟姐姐。

青青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有着玲珑七窍心。七年的朝夕相伴,小夭从未回避过她。当初为了成全一对双亲反对的有情人,数次幻化各种容貌去撮合。许是那时被她知晓,自己会变幻容貌之术,她懂她最后那句不敢说出来的请求。若是自己灵力......虽无力救她,但至少可以让她去见见她的娘亲,让她娘亲抱抱她......

头一回,自相柳死后,小夭对灵力生了念想……

烟笼寒水月笼砂,幽暗的残月下,新起的孤坟旁,一袭白衣白发的仙人,清冷孤寂的站立着,手微微抬起,低喃声离不可闻。

仿若要透过时空的虚无,问向当初在极北之地,初遇防风邶的九命相柳。

“相柳,这便是你当初应防风邶所求时的心情么?”

“我当时只想得到灵力,可那笔交易到最后,却是我占了便宜。小夭,放心去吧,你值得任何一位娘亲的倾心相待”相柳魂灵面色平和,似是忆起了那位娘亲,是自己短暂一生难得的一点点温情,一双冷眸此刻却盈盈溢满柔光。

此刻回应小夭的,仅有清冷的微风,夹杂着迎春花的暖香……

数日后最后一位疫症病人康复,小夭又在此逗留观察了半月,再无发病之人。这场来势汹汹的疫情终于得到消解。这场来势凶猛的疫症,让小夭见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坚强。人只要有信念,就永远不会被其打倒,就算是病魔也不行!病魔可以摧毁我们的身体,却永远不能摧毁我们的斗志。幸存下来的人们,会承袭在此症中因病亡故的亲朋们的斗志,会活得比以往更加坚强精彩。因为,只要斗志昂扬,生命就能生生不息,一切就都有意义。

某日,不知谁是第一个发现,柳神医已经多日未出现。谁也不知其所踪,就如谁也未晓她来自何处。她的到来只为了除疫疾,救民于水火。疫病消散,她也功成身退。仿若久旱的田地恰逢的一场甘霖,润物细无声。悄然而至,降下甘霖后,又翩然离去,缥缈似仙,不带走一片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青青子衿篇是写给相柳的,我数次或明或暗的写了,青青的赤诚纯粹与九头妖一模一样。她两报恩的方式相似却又不同,格局不同。

相柳为了共工是报恩,但因为共工固执不顾苍生,所以格局拘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的小义、私义,因为共工本身就是个为了不甘而寻求战争,最后失败怒撞不周山,引发苍生大劫(历史有记载)。

而青青不同,是小夭教她学习,晓以苍生大义。她是为救万民而死。

且青青和小夭奔赴的疟疾疫症也是当年的东南方,我借相柳的口说出那句,是万千冤灵在鸣不平么?隐喻疟疾与当年不周山坍塌有关。

不周山坍塌小夭赶去之时,还是漂浮的都是尸体,尸臭熏天。腐烂没有伤口,被鱼群咬的残肢断臂,尸体多到海底无数的鱼群,一个月余都吃不完。死伤那么惨烈,大灾必有大疾。天地以整整三日三夜的白雪祭奠亡灵,何尝不是以雪压制疫疾,引发后面的大爆发,

种种都为后来这场疟疾埋下伏笔,这也是早已定好的青青下线的基调。

青青与小夭的相遇,以及小镇、解救青青的大叔们、客栈老板等陌生人的善意,让相柳明白了人心不都是狡诈,谎言也不都是可恨。知晓人心之善才能共情,才能苍生共情,哀民生之疾苦,乐民生之喜乐。

九命相柳本性是冷的。虽然报恩对待爱人,至臻至纯,可他因为从未感受过人心之善,所以冷漠。那是不在乎。对一个不在乎的人,讲啥都没用,苍生覆灭与他也毫无关系,他本就是个连连自己都不在乎的红尘世外客。他反而会觉得死是解脱。

前面让他与苍生共情,才能通过不周山惨案,疟疾,青青的为苍生殉义,对比他可笑的报恩。

九命相柳就能明白共工的小义,重生后会劝,实在劝不动哪怕违背对共工的诺言,最多赔一条命给他。也会站在苍生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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