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暗网玩偶”吗？

把年轻漂亮的美人儿四肢锯掉，给他穿上美丽的衣服，打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放在家里的玩偶公馆里“展示”。

喂食时用鞭子抽他，让他把愉悦和疼痛逐渐混淆。

在暗无天日的玩弄中失去“人”的意识，最终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玩偶”。

网传这样的玩偶曾在暗网里被详细描述出制作过程，放在橱窗里展示。

我的手里，就有这么一张“橱窗展示”。

而带给我照片的女人此时，就跪在我面前。

她是我前男友的母亲。

“求求你救救他吧！

叶舟真的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他从小就不用父母操心，读书上进，进了大秦实验中学英才部，后来也凭着全省第七的成绩考入京大医学院，在全国最顶尖的医学研究中心实习。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能为国家做栋梁之才！

舟舟平时连猫猫狗狗都不曾伤害过，上天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求求您了，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

前男友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舟时，他腼腆的笑容。

他喜欢跑步，皮肤很白。

骄傲，优秀，天才。这些词语不是拿来形容他的，因为他就是这些词语本身。

他坐下时总是并着双腿，修养极好，优雅大方。

连他唾弃我的卑贱、同我分手时，都是高傲而美丽的。

但此刻，我难以把照片里的“东西”同记忆中的“叶舟”联系在一起。

看着屏幕上面目全非的“人”，久经沙场的我罕见地感到一丝恶心。

小维京已经冲进厕所里“呕”了。

小维京是我捡到的一只三花猫小流浪，这猫咪养着养着不知怎么的居然变化出了人形。

不过即使小维京现在已经可以变幻成18周岁的男性，他的心理年龄也不过是个小猫咪。

我不应该让他看到这些。

平复了下心情，小维京已经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主人，您干嘛拿起旧手机又放下呀？”

他凑过来。

作为猫咪来说，他已经半岁了。此时维持着16岁的人类外形，是个非常元气的少年。除了瞳孔隐隐泛金以外，他和普通的美貌少年并无二致。如果我们走在路上，路人都会惊异为何相貌呆滞的女人为何会和如此精致的少年姐弟相称。

当然，相貌呆滞是因为我带着□□，所以微表情受滞。

“我没想好。”我回答。

“没想好什么呀？”

“没想好，”我慢吞吞地说，“到底要不要出手救他。”

我是个杀手。

五年前机缘巧合，我大难不死，被收归军队，成为了人形半机械化武器，并参与了近五十年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峡谷之役。

作为先锋部队的小队长，我在保护战友时被三块炮弹碎片迎面击穿。

没有人相信我还能活着。

我滚落在尸堆里，昏迷了三天三夜。

等我醒来时，已经错过了归队期限，即使归队也会被认为是逃兵。

我还记得自己醒来时的那个黄昏，夕阳如血，晚风簌簌，尸横遍野。

我拖着一条腿在尸堆里翻寻能拆下来的零件。

冲天的臭气让人作呕，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肮脏的味道。

尸体在雨后蓬勃地发胀起来，蘑菇和苔藓兴旺发达，动手翻寻敌军和队友的衣裤胳膊，滑腻腻的触感像是捏一块快奇形怪状的冰凉肥皂，说不尽的恶心。

备用绷带已经被尸水泡黏糊了，战利品早就被搜刮过好几趟。有的尸体中炮之后被反复搬动，胳膊肘都拧掉了。爬尸山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一条断腿，给我摔个狗吃屎，一嘴巴差点没亲上死尸的黄牙。

我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么撑在死尸身上，一瞬间心脏被什么东西击穿了。

我感到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成为了逃兵。

我不用再去打仗了。

把自己的身体拆开来挖孔，拿不合适的枪械零件修修补补，勉强能启动我的那条机械腿走路了。

“把我一般的身体都拆走换成了机械，为什么不把我的胃也换成钢铁的？”

饥饿让人发疯，我什么吃的都找不到，只能剥掉压缩饼干外层的黑霉，拿火烤消毒，然后把这口味怪异、苦中带甜的破玩意儿吃下去。

就这样，一路上躲躲藏藏，一边避开战火一边寻找附近的避难村落。

那时候，我心中唯一的期盼，就是等战争结束，和心上人结婚，安安稳稳度过后半辈子。

也许我没有能力再生育孩子，但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再领养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然后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过日子。

那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温暖的念头。

我是在实验室认识的叶舟。

叶舟是个医学天才，被特地邀请来研究《关于仿生人体武器化的可能性》。

他见到我的第一面，是我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上，作为研究组唯一的机械人试验体的时候。

但是我们相恋了。

我问过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卿卿，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人。”

这世上我只相信叶舟。

他一定能修好我的身体。

拖着破败的身体辗转偷渡到祖国。我灰头土脸几乎不成人形，穿着褴褛的破衣服、敲开叶舟宿舍的门。

战争结束了，全国恢复秩序、校园重归安宁的忙碌。无名湖畔的谦谦君子，依然一片岁月静好。叶舟回到校园完成他的博士后科研课题，又住回了校内宿舍。

“你怎么在这里？”叶舟站在门后，大吃一惊。他压低了声音呵斥：“你不知道自己正被通缉吗！徐长卿，你会害死我的！”

呼吸一滞，我的心沉到了腹部。

我一只手挡住他要关上的房门，门沿狠狠撞击在我手腕上。

手上的伤，不及我心痛。

“叶舟。你说过你爱我。你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哈！那是以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有人脉能帮你抹掉逃兵通缉令的富家子弟吗？……徐长卿，你犯了叛国罪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这只是小事？我现在没有立刻去举报你，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我苦涩一笑：“原来如此。”

打量着他的锦衣和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我慢慢回过味来：“没错……你还有你的生活，你的大好前程。而我，一个通缉犯，想必是要拖你下水、阻碍你的幸福人生了。”

“……”沉默了一会儿，叶舟转身进屋，取了一套衣服和几百块钱递给我，“这点东西你收下，能帮你一点儿算一点儿吧。你也别怪我绝情，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我看着身穿洁白衬衫的叶舟，又看着满身肮脏风尘仆仆的自己，淡淡说：“那倒是多谢你了。”

因为要躲避监控，离开时我也特意绕开电梯。

走到走廊转角，正要下楼梯时，电梯突然开了。

一个妙龄女子踩着白色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敲开了叶舟的门。

在女子的娇嗔和男子的低喃声中，我转身下了楼。

命运总是如此的嘲讽，在人最悲惨的时候，送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孤独地躲进偏僻郊区，孤独地整理废弃破屋里的烂棉絮，独自咬牙揭开绷带清理糜烂的伤口，双眼逐渐朦胧。

去他的挚爱。

太可笑，我竟以为他会是我的此生挚爱！

狠狠将扯下来血绷带往地上一丢，我忍无可忍，仰天长笑。

“那……”听完我的故事，一旁的小维京撅撅嘴：“主人不要救他了！他这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

我看着手中的照片，笑容凝上嘴角。

“救。当然救。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叶舟母亲猛地抬头，她双眼哭得通红，紧紧抓着我的袖子：“你是大好人……卿卿，你是大好人……是舟舟对不住你，阿姨对不住你……”

她哭得伤心欲绝。

我扶着阿姨坐下：“阿姨，别担心。救人，我是专业的。”

“五十万，我保证叶舟不再受任何致命伤害。”

“什么……？”阿姨愣在原地。

“三十万，我保证叶舟活着回来见你。”

我知道小维京在我身后调皮地比了三根手指。

“十万，活，我给你见人，死，我给你见尸。”

阿姨低下了头：“……卿卿，叔叔阿姨实在是没有钱了……之前为了不让那些人打舟舟，我们家已经把房子都抵押出去凑钱交赎金了……”

我微笑着告诉小维京：“送客。”

“别！别！”阿姨一把拉住我：“卿卿！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是怨他丢下你另寻新欢，心里有气。你该气的！阿姨代他给你下跪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舟舟这一回吧！”她说着又要下跪，我拖住她的手：“阿姨，真不是我为难你。你知道我的身份，弄点钱不容易。我是真的明码标价。”

开玩笑，杀手的命也是命。

尊重他人劳动成果，放下白嫖情节。

“你要是觉得贷款筹钱交赎金比找我靠谱，我也不介意的。我这个已经低于市场价了，再低就要被同行投诉了。”

说瞎话，我张口就来。接私活，我伸手就要。做生意嘛，有买卖不赚是大王八。

她嗫嚅了许久，眼睛一闭：“好，我去借钱……五十万，请你救救我儿子！”

我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