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深夜，警局也还是灯火通明。
黑色越野车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驶入，随着一声犀利的刹车声落地，陆英一个大跨步从驾驶室走了出来。
他下车拉了拉外套，往四周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人呢？”一进组里，他就朝靠近门口的小程问。
小程从成堆的资料里抬起了头，“啊？哦，在里面。”他朝里间努了努嘴，“他说是你叫他来的？”
陆英挑了挑眉，没想到还真来的比自己快，他朝小程摆了摆手，雷厉风行地朝会面室走去。
“可叫我好等，”易知时见人进来，二郎腿一放，拿出身份证往前一推，“要记录一下吗？”
“常客不用。”陆英在对面坐下，“车呢？”
“还说呢，门口非不给我开进来，说我没有凭证。我停在路边了，这个万一被贴牌了算谁的啊？”
陆英抬头看了他一眼，掏出了笔和纸，“钥匙拿过来，你的车需要检验一下。”
“没问题，你们开走更好，免得我被罚款。”易知时把钥匙甩到了陆英面前，陆英丢给了身边的小警员。
“去开走。”
见人一走，易知时更放松了，打了个哈欠，“都快两点了，可以来杯茶醒醒神？”
“这杯茶不喝的话你也应该不会睡过去吧。”
“那倒不会，就是脑子会转得有点慢，”易知时把下巴一托，“那你问吧。”
陆英眯着眼睛看他悠闲自在的神态，摔下笔起身出去了。
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另一位警员，手上还拿了一杯茶，往易知时面前一放，坐在了陆英的身边开始记录。
“就是这个味道。”易知时轻轻抿了一口，“问吧，我知无不言。”
警员朝陆英看了看，似乎也在疑惑不知道该问什么。
鬼知道陆队今天把这个人喊来干嘛，手上也没关于他的案子啊。
陆英放下了手机，往前靠上了桌沿，“说说你和孙明。”他刚刚从交警队那边得知了死者的身份。
对他的提问，易知时表现得很平淡，“孙明？他之前是我同事，也在尊海工作。”
“后来为什么不做了？”陆英点了点桌子，使了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同事记录。
“这个我不清楚，有人说是他自己不想做了，也有人说是老板把他辞退了。”
“你们同事关系怎么样？”
“我和他属于两个部门，不熟。”易知时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陆警官的意思是，今天车里的是孙明吗？”
“你最近一次见孙明是什么时候？”陆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离职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今晚这个爆炸，你怎么看？”
“我觉得我很幸运，如果我开慢点的话，说不定我也葬身火海了不是吗？”易知时摊手微笑，“我信佛。”
陆英皱了皱眉，“有目击者说事故车之前一直跟着你的车，我们查看了道路监控证实了这个情况。”
他又翻了翻手上的资料，“民汉路跟你登记的家庭住址相隔很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不是来协助调查的嘛？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协助调查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陆警官，我跟你说实话吧。”易知时喝了口水，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回家的路上，正开着，突然迎面就冲过来一辆逆行的车。我原来以为对方是喝醉了，而且他也没有下车。想着大家都没有碰撞，所以我也就开走了。”反正这块监控对方也查得到，他也没必要说谎。
“然后呢？”
“后来我开着开着，总觉得跟在后面那辆车确实有点眼熟，又实在不敢开回家，所以就打算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把对方甩开。”
“刚开进了民汉路，后面就爆炸了，然后你们就都知道了。”
陆英双手抱胸，靠上了椅背，“你的意思，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车里是谁，也不知道爆炸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易知时摇了摇头，“是孙明吗？”
“那你车上的外痕迹是怎么造成的。”
“你也说了是外痕迹了，我当时专注开车，是听到了声音，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对方神态自若，实在抓不出把柄，再加上消防那边刚刚发来的消息也证实了，确实是当地一家饭店燃气管道泄露导致的爆炸。
可陆英怎么都不觉得这是巧合，何况哪有那么巧，次次都跟这个易知时有关。
“你的车我们要暂时扣下痕检，谢谢你的合作。”陆英起身拍了拍身边的警员，示意可以出去了。
“好啊，我说过，我最喜欢合作了。”易知时把纸杯往前一推，站起来跟陆英握了手，又将对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眼看着门被出去的警员关上，抬头在对方耳边低语道，“一个小贴士，少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陆英眯着眼，一挥手把对方甩开，走到门口拉开了门，“请。”
“到警局来接我，”易知时低着头字还没打完就听见潘小景隔不远朝他一边喊一边招手，“易哥，这。”
正打算加快脚步朝车边走去，下一瞬就从台阶上滑了一下，崴了脚。
“哟哟哟，你这是干嘛，要行大礼吗？”潘小景赶忙上前半扶住。
“他怎么来了？”
“你半天没回家，人家担心，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呗。”潘小景朝他挤眉弄眼。
易知时看了看靠在车边的关希，“那你就不能说我有事在尊海吗？”该死的，脚倒是不太疼，就是走路怪难看的。
“还骗呢？你都上本地论坛了，爆炸图都拍到你车了，”潘小景靠近他低声说，“人家打电话的声音都抖着呢，我还好意思骗人？”
“还要说多久？”关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引得潘小景一僵。
对方问完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伸手接过了易知时，“严刑逼供了？腿怎么被打断了。”
易知时一副大爷的样子任由自己靠在对方肩上，“刑不了一点，要不是你来了，这脚好得很。”
“嗯。”关希憋着笑，他自然是看到了对方刚才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把人小心地扶进了后座，关希从另一边上了车。潘小景车刚开出警局不远，易知时就把脚搭在关希的腿上，头靠着车窗闭上了眼。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潘小景抽空回头看了看他，在看到他俩的姿势之后又迅速转过了头，语气僵硬，“办好了，送你俩回家？这大半夜折腾的，都快三点了。”
“好，”易知时点了点头，“明天我不去了，东西放我办公室，有事联系我。”
全程关希都特别安静，一句话都没有插嘴。只是低头望着易知时的脚，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对方按摩。
破旧的丰田稳稳的停在小区门口，关希下了车快步走到另一边将易知时扶了出来，潘小景摸了摸额头，“小心点。”
也许是身边的环境过于安稳，易知时路上被震出了睡意，他强打起精神撑着关希的胳膊下了车，“回吧。”
潘小景开出一会从后视镜看着渐行渐远的俩人，皱起了眉头，真不怪自己想法怪异吧，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走吧，”易知时打了个哈欠，朝潘小景开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准备搭着关希的肩回家。
对方往旁边错了一步，跟他对视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背我？”易知时有点被搞懵了，是他没睡醒吗？
但下一刻，他没等对方的回答，就整个人趴了上去，“重么？”
关希站起来走了几步才说话，“怎么回事？”
“孙明跟踪我，追了我好几条街呢，最后被阿七干掉了。”易知时言简意赅，温热的鼻息扑在关希的脖子上。
“阿七知道孙明会来找你？还是他也在监视你？”
“我偏向前一个可能，”易知时侧过头看了看关希，“潘小景说你哭了。”
关希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哭，别套我的话。”
“傲娇，”易知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别怕。”
过了很久，关希打断了易知时的思绪，“我很怕，我怕爆炸的时候你正好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还联系不到你。”他把易知时往上抬了抬，“真的很怕。”
易知时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说实话，我也怕。今晚无论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我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关希圈着他腿的双臂不自觉紧了紧，没有说话。
“但任何结果都应该想到，你爸爸当时一定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易知时伸手摸了摸关希的脸，“你看，这里都没有星星，辛市的星星才叫好看。”
关希抬头看了看，“嗯。”不知道是在回答对方的哪句话。
第一轮日光照耀人间之前，飘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凉凉的雪花调皮地扑在脸上身上，每一片都带着自己的目的，轻轻落下，无声消失，只得以窥见一瞬世间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