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染！”易知时几乎是被自己的叫喊惊醒过来的。

他感觉自己仿佛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一下子摔到了床上。

他躺在床上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回忆起那天在海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或许是病房的灯光太过于刺眼，易知时单手抚上了自己的双眼。

关希从开水房打水回来见到床上的他，明显愣住了，但马上反应过来，“你要喝点水吗？”

易知时转头朝门口看过来，点了点头，然后从床上撑坐起来。

关希快步走到他身边，替他把身后的枕头安放好。

“你睡了好多天，检查都做了，医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然后他把杯子小心地塞到易知时的手里。

“好像做了好久好久的梦，我还以为自己一直醒着呢。”易知时愧疚地笑了笑，拉住了关希收到一半的手，“童染他。”

“蒋局找捕捞队搜寻了很久，到第二天上午也没有找到，收队了。”关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手，示意他先喝水。

眼看着对方将一整杯水一口喝了大半才放下，关希犹犹豫豫开口，“童染和你之前做过的噩梦有关吗？”

易知时惊讶于对方的记忆力，那么久以前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关希都记得这么得清楚。

他点了点头，用大拇指上下抚着杯壁，慢慢跟关希坦白了自己的童年。

“我的亲生父母，我确实不知道。我两岁就被扔在了养父母收稻的车上，九岁以前我跟所有小孩子都一样，在田里跑，学习也很不上心。”

“有天晚上我突然开始发高烧，浑身出汗，养母给我吃了点药，到第二天也就退下来了。”

“但是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从一开始只在晚上发烧，到后来白天上着课我也会发烧，甚至止不住地流鼻血。”

“养父的意思是抵抗力太差了，但养母不相信，她带我到镇上的卫生所看。”

“验了血做了一些检查，医生初步怀疑是白血病。具体还需要去大医院做完整的检查，这个病在当时不算是少见的病，但谁都知道不好治。”

“如果要去大医院，路费药费都是一笔大数目，养母是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养父觉得根本没必要再多费时间检查，何况他们有两个自己亲生的孩子。”

“后来我也不上学了，发烧的时间倒更少了，每次都用退烧药顶一下就算过去了。但养父还是觉得我是个累赘，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卢天年，于是我就被他塞给了卢天年。”

......

“童染不见之后，我找过他，我还在卢天年的房子外坐了好多天，我不觉得童染是会丢下我走的。后来，你爸爸让局里的女警帮忙，找到了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愿意领养我。”

“领养之前有个体检，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她万一知道我的病，会不会放弃我。”

易知时说到这里停了很久，然后自嘲地笑了，“检查结果是我居然身体健康，你说讽不讽刺。我也够傻的，如果真是白血病，我哪能那么快活得活着。”

“她对我很好，是真的很好。她有很多时间，会花很多心思培养我。她丈夫生前很喜欢赛车，她本来希望我能当个赛车手。”

“我很庆幸能生活在她身边。”

“那她现在在哪里？”关希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前面易知时讲的这些，已经让他透不过气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无助的那个人，但原来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才是从缝隙泥泞里求生出来的。

易知时摇了摇头，“大一那年她就生病去世了，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我。”

关希把他手上紧捏着的杯子抽了出去，“等你出院了，一起去见见我爸吧，他一定也很想见到现在的你。”

“去哪里见？”

关希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子，“我给他立了一个往生牌位。”

“是那个庙里？”易知时幡然醒悟，“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了，通通坦白完毕。”

“门外就听到你中气十足的声音，我看你下午可以出院了。”蒋正强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员，站得笔直。

“这两位是？”

“上头领导派来慰问你的。”蒋正强自说自话地搬了张椅子坐下，“身体怎么样？”

“慰问？现在流行空着手来慰问？”易知时挑了挑眉，“是不是林乔铭那边出了什么事。”

蒋正强双手抱胸，看了眼关希，“定罪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有些证据链，对不上。林乔铭一口咬定和方胜川无关，所以方胜川这次乖乖就擒，恐怕以他的财力......”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口。

“那你来找我的意思是什么？”易知时也不甘示弱地看了看他身后两个警官，“我知道的了解的不都已经在报告里跟你一一说明了吗？”

“是的，”蒋正强点了点头，把手放在腿上，“走个流程。”

他刚说完关希就站起来，拖动了身后的椅子，椅脚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打断一下，不好意思，你们也看到了，易知时才刚醒过来。医生的意思是还需要静养休息，今天恐怕不太适合你们走这个流程。”

关希这一番话把病房的气氛瞬间拉到了冰点，易知时朝蒋正强身后的两名同事眯着眼笑，但是丝毫没有责怪关希的意味。

“小伙子说得蛮有道理，”蒋正强拍了拍腿，“知时，要不过几天，你到局里来找一下我。”他背对着后面两人朝易知时隐秘地使了个眼色。

送走了这三人，易知时躺下之后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神色悠闲，“医生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

“瞎掰的，而且你没看出来蒋正强也并不是真想让你说什么吗？”

“你还懂得心理学？”

关希没有回答他，看了他一眼，把蒋正强刚刚坐过的椅子放回了原位，然后在床边坐下。

“老蒋他估计也是被上头施压的，”易知时拉过关希的手，慢慢揉着他的手指，“一会去问问医生，看我这两天能不能出院，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大问题。”

“嗯，”关希点了点头，“本来就没问题，占个单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