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残念不是件易事,这些年来白风庭筹备了那么多就等着这一天,指定会通过某种方法下界。”
阿那律又说,“况且夜魔的那股残念被他保存着,残念的藏身之地只有他自己知道。”
“春祭之时天门紧闭,就连不能参与春祭的低位神官也不能离开九天仙山。白风庭若是身处春祭现场,一来在天神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并不容易,二来,他若亲自下界,必得打开天门……”顾幸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他不会像夜莺小妖一样要钻下水道吧……”
“那倒不至于……”
阿那律想起了默里江的黑刺堆。
它险些将顾幸和阿施一击毙命,而整条江内却不见操纵人的踪迹。
若操纵黑刺堆的人是白风庭,那么他定是通过了某种方法,虽隔着九天仙山的距离,也能将法术操纵自如。
“还记得默里江的黑刺堆吗?”阿那律低头问。
顾幸漫不经心说:“自然是记得,差点死在那里怎么会不记得……”
顾幸这才反应过来:“那道救人的绿神光是你?”
阿那律笑了:“那么阿幸觉得谁会在救了你之后,还会为你贴心烘干衣服?真以为是春神句芒救的你?”
“怪不得这几天我总觉得有缕光跟着我,原来是你。”
顾幸吻着阿那律的唇角,又问,“你的神光不是金色的吗?怎么多了绿色?连容祈那样的天神之子才掌握青蓝二色神光,阿律为何也能掌握两种神色?”
阿那律摇摇头,说了声不知。
“饿不饿?”他摩挲着顾幸的手,转了话题,顺带将新生出的紫色神光的事也掩盖了过去。他拎起纸袋,要把红豆年糕拿出来,被顾幸挡住了。
“出去吃饺子吧,孟婆婆一早就准备着了。”
说着,便从他身上爬起,换上了干净衣服。
顾幸慵懒倚在门框上,向阿那律伸出手。
“走吧,长安,跟着哥哥去吃饭。”
阿那律笑了笑,随手将纸袋放在了书桌旁,跟着顾幸出了房门。
客厅里只有大春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等饺子出锅,余光扫到顾幸和阿那律,笑呵呵说:“哟,好几天没看着老大了,今天神清气爽光彩夺目……”
顾幸摆手:“总局那边还没拨奖金,所以彩虹屁就不必了。”
大春重新陷进了沙发里,对着手机哭丧:“本来还想买个新年礼物送自己,这下连孟小川的棉裤衩都买不上了……”
顾幸睨了他一眼,去冰箱拿水喝去了。
阿那律环视四周,问:“怎么不见孟小川和阿施?”
“哦,”大春眼睛不离光亮的手机屏,腾出嘴说,“孟小川白天怕太阳,一般吃饱了就睡,阿施姐刚才从包子铺那拎回来一袋发糕,吃了几口就回房间看电视去了……”他掀起眼皮看了看阿那律,“长安,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呢?”
他那双黑狗眼又瞄了瞄站在冰箱前捂着腰咕咚咕咚灌水的人:“以前你比老大矮一头,今天瞧着快赶上老大高了。”
阿那律往沙发上一坐:“大春哥,我今年都十七了,正是个子蹿得最快的时候,比哥哥长得高很正常的。”
大春想了想也是,再往多里想他就没那脑子了。
他又继续将头埋进手机的海洋里,不断往上刷着网购页面上花花绿绿的广告。
阿那律跟着好奇瞅了眼,停在了家店铺上,他指着上面的东西说:“大春哥,这个链接发我手机上吧。”
大春笑得猥琐,小声小气说:“哟,长安要买了送女朋友啊?女朋友长得好看吗?是不是很温柔?”
阿那律微微笑了笑:“嗯,他,是这世间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了……”
大春听他说完来劲了,要缠着阿那律看照片,爪子刚搭上阿那律的胳膊,就被远远扔过来的矿泉水瓶砸中了脑袋。
只听这世间最好看最温柔的人吼了一嗓子:“快去叫孟小川和琵琶下来吃饭,再抱着手机啃小心我打断你狗腿!”
顾幸又把声音降了八个度,冲着阿那律招手:“长安呐——快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哥哥再让孟婆婆添几个菜。”
大春:……
老双标狐狸了。
这顿饭吃得十分冷清。孟小川和阿施都说要睡觉不吃饭,杨哥吃了几口就去六界管理总局那送年终档案去了。整个饭桌上,只顾幸和阿那律还有电灯泡大春。
顾幸和阿那律面对面坐着,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斜斜交织到一起。大春坐在中间,终于后知后觉,这饭桌上少他一个,将会十分美妙动人。
他贴心端起两盘饺子,笑呵呵上了二楼。
顾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阿那律,他雪白的颈埋在余辉照不见的阴影里。以顾幸对他的了解,便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
他没着急问,而是在渐浓暮色里起身端来一盏精致的蜡烛,点燃了放在长桌中央。
“很久之前,听到你会转生的消息,我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同你吃顿烛光晚餐。”
顾幸倒了杯红酒,递给了阿那律。
阿那律抬眼看着烛光里的人,笑了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阿幸,新年快乐!”
顾幸握着他的手,俯身与阿那律四目相对,想从那双纯粹的眼眸中找出解惑的答案。但在那双眼睛里,他只看见了他自己,茫然无措又害怕失去。
“阿律,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何你在喝完神药后便恢复记忆,却迟迟不与我相认?为何要继续假装周长安?”
他顿了顿,看清楚了阿那律眸中的哀伤。
“我猜,如果没有那只要我命的虫子,你将会继续坚持做懵懂少年,而不是做我的阿律吧……所以,在你原来的计划里,是要与白风庭同归于尽的吧!”
阿那律抬眼望着他,静静的,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幸却气得身子抖了起来,烛光都在他周身的气浪里明灭不定,晃得人眼晕。
“你个渣男……拔……睡了我却不对我负责……”
阿那律:……
他干脆起身熄了烛光,在昏暗中将顾幸堵在了墙边,就那么平静而又温柔得看着他。
“阿幸,白风庭是鬼刹族,知道他们什么最厉害吗?”
“知道。”
顾幸在他双臂的压制中,偏过头去,说话还是生气的,“鬼刹族能于天地日月间吸取灵力,也就是说人家只要在这天地间呼吸一秒,躺着都能赢。”
“所以,你该知道,白风庭十分危险。尚不说他能轻易获取灵力,就说这些年他在九天仙山修行又能参与春祭,指定是法术强劲。他隔着十万八千里遥遥操控的黑刺堆能将你和琵琶致死,仅从这些来看,他比夜魔都要危险。”
“所以你又想把我一个人抛下,像万年前那样!!”
顾幸眼中涌出泪,将阿那律反压在墙上,狠狠盯着他,“我告诉你,阿那律,我顾幸不允许也不答应!”
他的泪落在阿那律绷紧的手腕上,滚烫滚烫的:“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孤零零走过漫漫长夜了,真的,真的,太难熬了。”
阿那律拭去他的泪,心疼的说:“那样……那样我们都可能会死的。”
顾幸松开他,瞬移拿过来他写好的遗书。
“我早就准备好了。”
阿那律拎着满纸潦草的字迹,看笑了。
他将纸折好,塞进顾幸手里:“用不上,扔了吧。”
顾幸把遗书装进了口袋,拉起阿那律的手说:“一起吧,去赴约。”
阿那律温温一笑,与他走进除夕夜的人间暮色里。
附中音乐会邀请了全北城的名流参加,虽说天气预报有雪,但来的豪车还是塞满附中的停车坪。
不仅名流富豪来了,住在附中周边的居民也过来凑起了热闹。学校里没有请帖不让进,他们就拎着小马扎绕着附中的围墙坐着,听起了免费的音乐演奏。
小贩也瞅准了商机,纷纷在附中门口支起摊。卖烤串的,热红酒的……堆堆挤挤,十分热闹。
这其中有个胖婆婆,头发花白烫着鸡窝卷,也学样扎起摊位来,立了块‘阿婆包子铺 ’。她与别家不同,不卖只送,美其名曰‘新春送福’。
摊位布置虽简单,来领热包子的却不少,阿婆乐呵呵送出了好几屉,心情好到极点,眼睛眯成一条缝。
眼瞅着包子送得只剩下最后一屉,她挑了几个装进纸袋,拨过拥挤扎堆的人群,停在了一处小摊前。
那是刘阿婆的画册摊,附中音乐会来的人多,连带着她摊上积年的画册都卖出去好几本。
“喏,送你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