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黑子站在他床边，正低头看着他。

赤司右手动不了，左手在输液，虽然很想拨弄一下眼前弄的自己有一点痒的发丝，却只能闭了闭眼睛。淡淡开口：“哲也。”

“赤司君居然没有发现我。”黑子道，“真是很无法想象的事呢。”

“我累了。”

“这句也是，完全不像是赤司君说的出来的话。”

赤司看着黑子，赤色的双眸沉静。黑子也回看着他，默默地盯着那双眼睛，半晌才道：“赤司君，为什么……”

“‘他’承受不了了。”赤司居然明白了黑子想说什么，淡淡地开口。

黑子伸手，覆上了赤司的右手，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赤司君你也一样，你需要休息了。”

赤司没有回答。

黑子继续道：“黄濑君会醒的。这不是会让你一个人承受的事情，我们都在。”

如果是平时的赤司，一定会用冷冷的声音，挂着嘲讽地笑说，是谁给你的自信敢来这里同情我，难道你足够强到胆敢忤逆我了吗。

可是现在的赤司，确实很累了，他竟然没有说话。

黑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赤司君和黄濑君……我们大家，都是伙伴的吧。虽然奇迹的协作性一直在所有队伍里排倒数，但我们之间的羁绊，只有我们懂。赤司君，你休息吧，在你休息的时候，黄濑君也不会是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在。”

赤司想，黑子哲也也是堕落了，他该知道，那些鼓舞伙伴的话要去对他高中的那支梦幻队伍说，而不是对着他。可是他也真的是累了，累到甚至懒怠开口，就这么静静听着黑子的话，闭上眼睛。

黑子看着队长安静的睡颜，轻轻给他把毯子盖好。

“还没有醒”并不是一句可以让人放心的话，真一对赤司说的有所保留，这也是慎太郎的请求。真一不是黄濑的主治医生，说的含糊点也不算对不起自己的职业准则。

黑子也听不懂那些术语，反正抓住关键就是，能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实赤司也不傻，真一那么说了之后，他肯定也明白了。不过对于奇迹几人来说，他们竟然没有什么绝望感，所有人反而出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他还在就好，还能让我们陪在他身边就很好。

只要活着就够了。

就算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就算“没有醒”的期限未知，起码不是最糟糕的那一个希望。

黑子找了个离床稍远些的椅子坐下，看着窗外淡淡的日光。

黄濑是那种最喜欢热闹的人，每次学园祭、新年、联合集训这种人多可以疯闹的事情他都超兴奋。如果按他的计划，高中三年的新年要去分别在神奈川、京都和秋田过，大家一起，到哪都可以玩的很开心。

对于黄濑经常性地抽风突发奇想这些让人感觉幼稚但很可爱的主意，在奇迹里一直都在被人损，不过也一直都被所有人默许。可是这三年过的并不安生。第一年黄濑出了那件所有人都不愿意回想的事，第二年竟然是被绑架，第三年他退部转校，难得地没有心情。

本来，重新聚首的大家，应该在大一的新年好好闹一闹的。现在离新年还有半年的时间，却没有人知道黄濑能不能赶上下一个新年。

黑子抬起手盖在眼睛上，向来少有多余情绪的人现在在微微发抖，有透明的水滴从指间滑了下来。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但是黑子察觉到了，悄悄擦了下眼睛，回头就看到了青峰。

有时候肤色黑还是很便利的，起码青峰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失态的样子。

黑子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去吧。”青峰道。

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待了几个小时。黑子有些诧异。这些年要忙的事似乎一直很多，各种意义上的，真正能够静下心来稍微放纵思绪想点东西的时间似乎很少。黑子发现，他竟然还是最喜欢国中时候的时光。

都很不成熟，都很幼稚，也都是傻瓜。可就是那时候的傻瓜们，最纯粹。

虽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黑子还是不感觉饿，但也没什么理由推却，就点了点头。青峰显然也没有多少吃饭的兴致，两个人就去外面的便利店随便买了点面包和牛奶。

“那边有个M记吧。”青峰提醒。

黑子摇了摇头：“不是很想喝。”

青峰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青峰大大咧咧是真的，能注意的到细节的也是真的。毕竟是处女座的人，他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迟钝。比如他会关注到黑子，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他也看得到黄濑在看着赤司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化。

直到某一天，青峰忽然发现，黄濑看着自己和看着赤司时的眼神，已经和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只可惜，虽然早就看到，他却直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懂这细节的意义。

青峰和赤司不一样。对于篮球，青峰是热爱，他喜欢和强大的人打球，他喜欢酣畅淋漓地流汗奔跑，磨练常人无法想象的动作，提升到最快的速度——而赤司，他只需要胜利。

青峰从来不感觉在感情上有什么胜负可谈。在黄濑这件事上，他得了先机也失了先机。他得了先机因为黄濑喜欢的人是他，他失了先机因为他没有在赤司介入之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黄濑。

他发现黄濑有的时候会用让人感觉心口莫名一紧的眼神看他，却在自己也看过去的时候换上可爱阳光的笑容。他没有明白那里面的意思。他也看到了在他拒绝黄濑的邀请时他眼里的黯然，可是他不明白有什么好难过的，反正只是少了一次1 ON 1，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不是？

而在这期间，每一次青峰的转身离去，赤司都在黄濑身后，一次次，用他最能蛊惑人的温柔，把黄濑的心一点点从青峰这里移了过去。

青峰无法说赤司是对是错，他甚至没法有多余的想法。在医院外的法国梧桐下，听到黄濑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的太彻底了。

篮球他不是赤司的对手，在喜欢的人面前，竟然也不是赤司的对手。

青峰转了转手里的牛奶盒，盯着上面用来黏住吸管的粘胶，想到前天赤司倒在自己怀里的情景。

太轻了。

那么瘦弱的身体，足够蕴含强大的力量么？青峰甚至一瞬间思维有些脱线，他竟然去想赤司这样的身体该怎么抱黄濑。

果然像五月那家伙说的，他这种人脑子里永远都只有黄暴的东西。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青峰半晌才回神，看着黑子拿走他的牛奶，撕下吸管，剥掉包装纸，把吸管好好插好了再递回来。

“……啊，谢了。”

“青峰君，在想什么？”

青峰手微微顿了下，慢慢转了下吸管的方向，放进嘴里。

“想黄濑。”

黑子又把视线移向了窗外，天色有些暗了下来，还能看到小半的红日，西方的天际拖过几条窄如线样的艳色的云，一片血红。

“喂，哲。”

“我要是当时对那小子好点，早点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吧。”

黑子看着青峰的眼睛，那双向来锐利的野兽一样的眼睛，此刻有着些许的迷惘，有些像国中时，才能开花后找不到出路的那个青峰。

黑子想，青峰君也是，居然会说出这么不像青峰君的话。

青峰没有听到黑子的回答，但他似乎也不需要，讽刺地笑了一声，几口把面包吃掉，又咕咚咕咚把牛奶也一口气喝光，纸盒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箱，站起身：“我吃完了，五月说她也要过来，应该快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她。”

青峰走出去的时候刚好和绿间擦肩而过，两个人都稍微愣了一下，但都没有多说话，只是对彼此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坐在轮椅上的高尾抬头看了看他们，也没有开口。

绿间注意到高尾的视线，俯下身问他：“怎么了？”

高尾摇摇头，安抚地对他笑笑。

绿间伸手摸了摸高尾的头发，推着他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高尾想来看黄濑，但是他不知道他能对他说什么，虽然黄濑现在也未必听得到他说话。但他就是想来看一看。

他是后悔的，那时候对黄濑说了那些话。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现在好好地活生生地在这里的自己，那时当着黄濑的面说了那些“不可能”的话，高尾甚至感觉羞愧。

一想到黄濑和赤司才是真的可能会“不可能”，他就感觉心口都发疼。

绿间感到扶在轮椅上的手被抓住了，他感觉的很清晰高尾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不会有事的。”绿间说，“他还活着。”

“……他会醒吗。”

“他还活着。”绿间重复道。

高尾没有再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说黑子是我在《彩虹》里感觉最心疼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未得到也无法解脱的，那我对青峰，就是无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