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

池家的厨师都是从外面的五星级餐厅挖过来的，擅长各种不同的菜品，可以满足池家招待不同贵族、举办各种宴会的需求。

许凝坐在方桌的一侧，恰好和池月正对着。

“阿凝，少将这个位置怎么样？还适应吗？”池家主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样子，略显浑浊的眼球看向许凝。

许凝放下刀叉，扬眸微笑，“还可以，事情比之前稍多一些，不过影响不大。第一军团里又都是熟人，上传下达都比较方便。”

“那就好。”

餐桌上又安静下来。

许凝垂眸，夹起一块粉蒸肉，入口软烂，确实可口。

“那小龙虾做的也很好，搭配蒜泥芥末都好吃。”池家主开口，虚空点了点放在许凝面前的一大盘小龙虾，“星星从小就喜欢吃小龙虾。”

色泽鲜红，脆生生地摆在盘里，青翠欲滴的薄荷叶放在一角，加以装饰。

许凝执筷的手顿了顿，轻声放下。

木筷和瓷盘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许凝抬头微笑，“星星确实很喜欢吃小龙虾，跟他出去吃饭总会点上一份。”

她没有去夹小龙虾。

池月伸手，把那盘小龙虾和粉蒸肉换了位置，小龙虾挪到了池家主面前，“爸爸多吃点，学姐小龙虾过敏。”

声音清冷，语气端庄淡漠，仿佛只是极为自然的接上话头。

许凝啊了一声，抬眸看了眼池月，再转头看向池家主，声音温和，“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吃了不消化，脸上容易起红疹。”

池月怎么知道的......

许凝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垂下眼皮遮住眸中的诧异。她可以吃小龙虾，就是吃不了太多，再加上小龙虾确实不和她口味，在餐桌上她基本上都不碰。

池星之前还提一嘴，惋惜她不喜欢吃小龙虾，而后美滋滋地端起一盘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

许凝抬眼，再看了眼池月。少年端坐在餐椅上，仪态极佳，纤细的手指正在剥着蟹壳，金黄的汁水从指甲上流下。

仿佛他刚刚说的话十分普通正常。

许凝在心底笑了笑，初见时微妙的异样感这一次终于明显起来。池月对她的关注和了解未免也太多了，多得让她怀疑......

餐桌上。

池夫人多看了眼池月，温婉的眸子罕见地浮现出诧异，主动出声打圆场，“不能吃就不吃了，阿凝可以早说的嘛就不让厨师做了。”

池父也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头应和。

“说起星星，这孩子一去训练就不见人影，也不往家里发个消息，阿凝，星星最近有找你吗？”池夫人自然地转移话题，轻柔安静的眼眸看向许凝。

毫无威慑力，让人想放下戒备心。

许凝淡淡一笑，把对池月的疑虑放在脑后，心里叹息，看来这顿饭是没办法吃得自在了。

“说过，我们昨天还打了视频。看起来训练的挺好，没累着，跟在家里一样。”

“唉这孩子，成天报喜不报忧的。”池夫人面孔温和，眸光宠溺，语气嗔怪，像个普通母亲一样嘴上责怪自家孩子太过懂事。

“整天跳舞比赛的能不累吗？当初想让他去军校，跟小月两个人还能互相照顾，结果这孩子就是任性，非要跑去跳舞，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许凝安静地听着，有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嘴上谴责池星，实际上是先杜绝了许凝表达不满的可能。

“其实啊，我和家主两个人也商量过，你看你和星星两个人也不小了，你俩的信息素匹配度也在80%以上，算得上高匹配。”

池夫人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娓娓道来，“这别家的孩子都已经结婚了，阿凝和星星就没打算打算早点把婚结了？”

啪——

哗啦——

没等许凝开口，响亮的玻璃破碎声音响起，接着是椅子迅速挪动的声音。

“抱歉，没拿稳水杯。”池月蹲下身，捡起大块的玻璃，放到匆匆赶来的侍者手中，“小心点。”

池月站起身，看向池家主和池夫人，目光坦然。

“手没伤着吧？先换个位置坐吧。”许凝开口，打破了餐厅内凝滞的气氛。

空气又一次流通起来。

池月坐到许凝旁边。

“这孩子，怎么变得毛手毛脚的了。”池夫人嗔怪地看了眼池月，温柔的眉眼专注地看了眼池月，仍是当家主母温和内敛的模样。

池月没有吭声，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懂事地笑笑，聪明又自然地把自己的错误掩盖过去。他僵硬着身体，坐在许凝身边。

挺拔的背脊笔直纤细，单薄的身影在座位上静止，仿佛一尊孤独的雕塑。

没有人注意到，他垂在餐桌下面的双手交握，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干燥的指尖扣在手背上，印出苍白的印子。

“星星还有比赛要处理，我本来是打算等他比完再跟他说这件事的。”许凝把耳边的几缕碎发抿到耳后，对池夫人开口。

她对池家的这个决定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顿饭本来就是想确定她和池星的婚约的。

许凝在心底淡淡一笑，面上仍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池家主也笑了，略略低沉的笑声让许凝安下心来，“那就好，你们都处了这么久了，早点结婚也是好事。”

“池星他也愿意跟你结婚，之前还暗中问过我好几次。”池夫人满意地笑笑。

两人犹如唱双簧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意思都是想让许凝早点和池星结婚。

“你们成婚之后，阿凝在军团里面升职也能方便些，无需忌讳些什么不必要的东西，只管往上走就是了。”

“池星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这孩子心里眼里都是你，往后也是个肯疼人的。”

一句又一句。

许凝淡淡笑着，脸上并没有额外的喜悦，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味，只是安静听两位家长讨论婚事。

池月扣着指甲，精致的面孔一派清冷。鎏金般璀璨的眸子犹如一弯孤月，垂着眼皮盯着面前的瓷碗。

白亮，干净，漂亮，又易碎。

他抬起手，指肚轻轻摸上碗沿，白皙修长的手指和瓷碗相得益彰，显得手指更加漂亮。

耳边，许凝和他的父母在欢欢喜喜地庆祝她的婚事，她和他的亲弟弟的婚事。

两人一个温和，一个可爱，犹如一块块拼图恰好可以凑到一起。

不像他。无趣，枯燥，沉闷，一打眼儿是一副冷漠严肃的模样。

池月突然觉得无力。

他尽力向许凝身边靠拢，从天溟星到赫尔卡斯星，从研究院到第一军团，他加入秘密行动处，做尽了曾经的自己一定不会做的出格的事。

谋求的，无外乎是她的回眸。

可是这一切，都耐不住一个池星。

他的父母早早认下了这个Alpha。

池家日益衰落，在贵族中的地位越来越低。他的父母苦于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Alpha，没有可以带领池家重回巅峰的Alpha，早早就看中了许凝。

他逐渐明白这个道理后，就一点点把自己打磨成联邦最优秀的Omega。无论是厨艺插花，还是学业品行，他都力争做到最好。

可是这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池星一人。

父母的有意撮合他看在眼里，许凝的从不拒绝他看在眼里，还有池星眼眸中逐渐热烈的爱意，他也看在眼里。

他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从原先的漠视敌意变成了现在这副迷恋顺从的模样。

一点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许凝一人。

手里的瓷碗已经被他摩擦的有些发热，耳边热闹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还有偶尔他的母亲询问他的意见。

婚礼要邀请谁？要在哪里举办？什么时候领证？

细枝末节的事情来问他，犹如一根根细长的针，狠狠地戳在他的心口。

并不是剧烈的痛，而是漫长的一点点的疼。

池月偏头看了眼许凝的侧颜，粗黑的发丝被扎起，长长的马尾垂在脑后。他几乎可以想到摸上去如同绸缎的触感。

许凝揽着池星睡觉的时候，他是不是可以感受到头发和皮肤相碰时毛绒绒的触感？

池月不知道。

脑海中两人甜蜜的婚后日常一遍遍模拟放映，一点点侵吞他的理智。池月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不就这样吧。

就这样算了。

许凝终于可以在茫茫星际中有一个家，池星对她的爱慕足够支撑两人穿过长夜，至于自己，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强求。

指甲抓紧又松开，粉嫩的手心中月牙形的伤口清晰可见。

池月垂眸，轻轻摩擦过上面一粒粒偏红的痕迹，目光惘然。

如果，只要，池星可以给许凝足够的爱意，那即便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吧。

就像学生时期一样。

许凝愿意为了池星背上处分，愿意为了他翘课早退，愿意为了他昭告天下，拒绝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的Omega。

池星也愿意为了许凝教训出言不逊的贵族子弟，愿意为了她放弃家族安排的稳定未来，甘心守护在她身边。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

池月吐出一口气，浑身都散了力气。他扬起笑，主动开口，插.进池父池母的讨论中，一起商讨他的心上人和他的弟弟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