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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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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云起床见潭影又在外面削竹片,再一看潭影屋子周围差不多已经用竹篱笆围好,就差最后这一小面。

“潭影老师,你这就差一点了,还划这么多竹片干嘛呢,不嫌累啊?”

潭影抬头见一身睡衣、长发缭乱的李墨云,那大黑边框眼镜下的眼眸平淡如常,他不自觉就想起来杨猪儿说的话:云丫头可不一定看得上你,难啊难啊,有好戏看咯。

杨猪儿虽然看起来说话不着调,可偏偏潭影觉得他说得这句话是真的。

事实也如此。

迄今为止,潭影未曾在李墨云的眼里确切地看到过谁的影子,那是一双平静如水的眼,无波无澜,无冷无热,无雨也无晴。

正如此刻,李墨云看着潭影眼角带笑,可潭影的直觉却告诉他那双眼里没有别的情绪。

潭影抿出一个浅笑:“不累,没什么事做也挺无聊。”

“之前答应要给李老师除一辈子草的,就顺便也帮李老师弄下院子,以后也更好打理。”

李墨云回头一看,自己的屋子前确实什么都没有,过一段时间杂草就长出来,她也懒得管,确实是可惜屋前这么大一片空地了。

其他村民屋子周围不是种树就是种菜,或者搞点天然景观,李墨云这旁边唯三的果树都是她爷爷种下的。

简而言之,李墨云的屋前是真的空空如也。

“那麻烦你了,你准备怎么打理这院子?”李墨云觉得无所谓,反正她自己是不想管。

“我准备在李老师的屋前种一些花,到时候打理好了一定很好看,我的屋子前种一些菜,这样平常就不需要上街去买蔬菜了。”

“我的屋前种花你的屋前种菜?”李墨云笑意懒散地看着潭影。

潭影:“嗯,李老师有喜欢的花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可潭影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眼眸中尽是期待,期待某一次李墨云说的不是“随意”,而是某个确切的答案。

可他这次还是没能听到不同的答案,李墨云刚起床,语气还有点懒散,像是对这个问题根本不甚在意,只简单说了一句话:“随意,种潭影老师喜欢的就行。”

李墨云蹲下来帮潭影把削好的竹片编成竹篱笆,虽然她的那双手透白瘦弱,一看就很久没干过活了,但她编竹篱笆的动作却很熟练,就像是拿笔写字,即便许久不曾碰过笔,只要再次握住笔,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熟练。

潭影的目光停留在李墨云骨节分明的手上,“李老师还会这个?”

李墨云闻言自嘲一笑:“我虽然是个废物,随缘度日,可好歹从小在农村长大,耳濡目染,会点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李墨云的行为再次验证了,她只是懒得做,而是不会做,她和张大妈的那个大儿子是有本质区别的。

至于废物这种言论,潭影从始至终就没信过。

潭影也笑了:“也是,是我太没见过世面了,李老师本来就很厉害。”

李墨云用竹片戳了戳潭影,“那潭影老师说说,在你眼里我都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你认为我适合做什么?”

“可以说实话吗?”潭影问。

李墨云点头:“当然。”

潭影削竹片的动作顿了顿,认真思索片刻然后道:“李老师的话,我觉得应该适合同文字或者书籍打交道之类的事,比如……艺术家、哲学家、历史学研究者,还有思想家。”

李墨云“噗”地一声笑出了声,“艺术家、哲学家以及思想家,我说,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逗我开心吗?”

潭影诚然:“当然不是,李老师给我的感觉这就这样的。”

李墨云往旁边一丢已经做好的一个竹篱笆,又从地上捡起竹片继续做下一个,“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很可惜,我大学的专业是数学,和你说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潭影略微惊讶:“李老师的文科不好吗?”

李墨云:“也不能说不好吧,主要是理科太好了,没办法不读理科天理难容的程度,至于你说的什么和文字书籍打交道,嗯……怎么说呢,我特别讨厌语文课,每次上这个课我都打瞌睡,高考语文都没及格呢。”

潭影:“为什么会讨厌语文?我还以为……”

“以为我什么也不喜欢,所以什么也不讨厌?”李墨云摊摊手,“怎么可能,你也把我想得太圣人了,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都有讨厌的事呢,何况是我这么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潭影略一思索:“可是李老师对什么都不在意,也确实没生过气,就算是讨厌,语气也是不甚在意,就仿佛那本不是一件值得讨厌的事。”

李墨云坦言:“难道这世上有值得在意值得喜欢值得讨厌的事吗?”

值得在意值得喜欢值得讨厌的事吗……因为没什么是值得的,没什么是重要的,所以什么都不在乎。

潭影突然之间好像有点明白李墨云的想法了。

李墨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是值得在意的,人生又有什么是非要追求的?又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于这天地而言,人不过昙花一现,到了最后,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越是清醒认知的人,实际上她们想的更多,思考得更多,疑惑也更多。

同样地,痛苦就越多。

潭影想,李墨云应该就是清醒到极致同时困惑到极致的人。

“天地如此之大,而我们如此渺小,伸手仿佛什么都抓不到,这世界有太多的秘密,我们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向何处而去,我有时候会思考这样的问题,那最深的暗夜中是否存犹如烈火般能够解答一切的种子,李老师知道吗?”潭影试探性地问道。

李墨云少见的顿了一下,眸光闪动,潭影细细观察着。

只听李墨云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山间清泉般通透,又如同流水撞石般浑糊,她道:“我不知道。”

李墨云缓缓掀起眼皮,看着潭影,笑得随意:“怎么,潭影老师想知道?可惜你李老师真的只是个废物,才疏学浅解答不了你的问题。”

潭影很小的时候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可小时候的事长大也就忘了。

大人有很多烦恼,大人有许多责任,大人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走的路,没时间去思考无聊的事。

很多时候,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明白。

或许什么都不明白,才是最好的。

大多数人也不希望自己被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所困扰。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知才能快乐,什么都不想的人,才能得到幸福。

而越是清醒的人,越是孤独。

越是透彻的人,越是无能为力。

越是平静的人,越是绝望。

他又回想起初来风溪的第一天,李墨云站在夕阳下的身影如同剪影,问他“你属于哪一种人”。

也想起了在那个雨后,李墨云孤寂渺小仿若立马要消失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说“像是一瞬间,走到了……灵魂的归处”。

他从前以为李墨云只是看事情太过通透,但他今天意识到,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李墨云不是通透,也不是孤独,那是一种远比通透复杂的凌驾于时空之上的对一切的思考。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存在于此?

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存活?

我的时间我的思想到底被什么所支配?

这个世界由什么而连接?

天地万物的意义是什么?

…………

李墨云,同样在寻找自我。不仅如此,她还在寻找世界。

这就是她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原因吧,正因为她早已看透了本质,她说服不了自己一只蚂蚁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她也说服不了自己一只蚂蚁是值得救助的,她更说服不了自己被支配的蚂蚁是存在真情的。

既然泥土与动物与植物乃至世间一切,基本组成粒子相同,本质别无二致,那是生是死,是有情是冷漠,又有何不同?

璀璨的星光到底因何而起?

“怎么了?”李墨云伸手在潭影眼前晃了晃。

潭影尽力稳住自己迷散的视线,他怔怔地看着李墨云,忽然想到,自己不自觉就被卷入了思维的漩涡。

自己仅仅是多思考了一会儿就已经难受得不行,那李墨云呢?

她肯定从很早开始就思考了,她肯定比他方才想得多得多深得深,她想不通,她得不到答案,她被困在黑暗的漩涡中,那漩涡隔绝掉所有的声音,封闭住她的感官,唯她一人被永生永世地困住。

她可曾感到难受?

她可曾经历过绝望?

她可曾好好对待过自己?

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

但不知道为何,潭影又被李墨云身上的这种气息深深地吸引,正如初来风溪就被夕阳下的她深深吸引。

就好像,那是……被他忘却许久的、重要的、深藏在时光深处的、比生命更加宝贵的、比烈火更加炽热的……记忆。

“李老师……”

就像是灵魂相吸,自然而然地,潭影伸手就想要抚摸上李墨云的脸,想要抱住眼前这个单薄的身体。

冷风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划过,他的眼神突然茫然起来。

他该以什么立场和身份呢?

他有这个资格吗?

他顿住了手。

李墨云却抓住了潭影的手,调笑道:“怎么了突然?找不到答案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

不,不对。

潭影凝视这李墨云,在内心呼喊。

受打击的人一直都是李墨云。

悲伤的人也从来都是她。

绝望也只属于她。

只不过没人能发现。

而潭影……早都忘却了……

一种强烈的踹不上气的感觉涌上心头,潭影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缓解那沉闷的像是被无底黑洞卷袭般的重吸难受之感。

潭影低头,费力地抿出一个字:“嗯……”

“真打击这么大啊,看来你是真的很想知道了。”李墨云还是那样笑,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温柔如风。

让人一看,就知她是个无比幸福的人。

潭影望着李墨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他的记忆却在以大海涨潮般袭卷的速度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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