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外头正对着中心广场的喷泉，周末早上十点，喷泉准时打开，伴着悠扬的音乐，小孩子们笑闹成一片。
旁边的空地上，正停歇着上百只的白鸽，个个昂首挺胸等着游人投喂，半点不怕人。
咖啡屋里，江晚秋的相亲大体还算顺利。
江晚秋慢热，别人看她这张脸，总觉得她是高冷，其实就是江晚秋不爱说话。
这事儿多少要牵扯点上一辈的恩怨，简单来说，就是几十年前的时候，任倩家境还算不错，还和江正清订过婚。
但她妈喜欢上了江晚秋亲爸，不顾家里反对，嫁了人，生了江晚秋。
后来江晚秋亲爸很早就去世了，家里的重担就全都压在任倩身上。
任倩还年轻，又漂亮，改嫁不是难事，但她有个累赘，也就是江晚秋。
江晚秋太早从街里街坊的眼神里认识到了这一点，后来随着任倩到江家，她又多了拖油瓶的外号。
人人都说，任倩和江正清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既往不咎，她妈这位曾经的大小姐终于是迷途知返。
但做过的事不可能没有痕迹，于是江晚秋又从别人隐晦的眼光里，看到了“污点”的标签。
江晚秋年少时的沉默大都来源于此。
蒋期是蒋家的亲生女儿，又都是市都的人，当年江家的这些事儿，跟家里长辈一打听就能打听全，但她半点没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她提了几句江晚秋现在住哪儿、江家的生意之类的，都被江晚秋含糊几句挡了回来，蒋期视线扫了她身后的人一眼，眉梢一挑，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两圈，多了几分深意。
两人之间稍稍沉默了一瞬，各自吃着面前的甜品。
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似乎让江晚秋身后的人心情很是愉快，蒋期看见她高高仰着的下巴、嘴角含着笑，看向透明玻璃外。
透过玻璃的反射，蒋期看见她似乎看向了自己，目光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挑衅。
蒋期嗤笑了一声，选择了和江晚秋一样的手段——漠视。
很快，她很自然的开始了新的话题。
“其实说实话，我对医生这个职业有很深的滤镜。”蒋期撩了把耳边的发，“有个亲戚家的表姐就是学医的，她和她女朋友从大二就在一起了。”
“她大四暑假的时候，我见过她一面，那会儿我还在念初中，喜欢画画，但是文化课太烂，我想要走特招生，但家里人想让我去国外念高中。”
“家里人一直都不支持我画画，我就翘课悄悄跑去看画展，后来在画展上遇见了她和她女朋友，她听说我喜欢画画，还让我帮她设计两件婚纱，说她和她女朋友以后结婚的时候要穿。”
身后人的发，高频率的擦过江晚秋的后颈，然后江晚秋往前挪了挪凳子，无视地彻底。
她只专心看着蒋期，眉目温和含笑，“然后呢，她们现在结婚了吧，婚纱是你设计的嘛？”
“...算是吧。”
蒋期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这故事的走向不像是家庭和睦幸福的结局，但能让蒋期对医生有滤镜，江晚秋也不觉得会是各自离心的下场。
江晚秋没再追问，只是顺着刚刚的话，“那我还挺幸运，算是占了职业的光了。”
“你那哪儿是幸运啊！”蒋期笑，“你江大医生的名头，我们这些混日子的纨绔子弟那可是如雷贯耳，指不定谁家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就在你那做过手术，那可差不多就是救命之恩！”
“我们家老爷子还说过我呢，让我没法在精神和理想上靠近你，至少别在医院物理上靠近你，他每天就怕我不着调就算了，还把自己作到要靠你救命的下场！”
“你这自己创业的也不错啊。”江晚秋开口，“我这说到底就是打工人，你这样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比我们这打工人自在多了吧？”
两个人只扯了些有的没的，大约是觉得无聊，刹车片没一会儿就拉开凳子起身，接了个电话离开了咖啡店。
咖啡厅的们打开又合上，刚刚那虚假地近乎表演的热络瞬间收敛，蒋期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后靠近椅背里，看向江晚秋的目光里带着打趣和试探。
“前女友？”
江晚秋摇摇头，“...算不上。”
蒋期垂眸，点了点头，又看向外头，刹车片渐行渐远的背影，“倒是年轻。”
“是啊。”江晚秋也看着她的背影。
她小跑着向着那片鸽群，惊起连片的拍羽声，八月的阳光灿烈的照下来，穿过鸽子的羽毛，经过喷泉的折射，淡淡彩虹仿佛触手可及，她卷翘的发尾勾着阳光，逐渐消失于人群。
凭心而论，那一幕漂亮的不像话。
江晚秋的语气也更多的是往事不可追的感叹，“年轻、热血、活力。”
但也莽撞、执拗、麻烦。
譬如今天。
江晚秋不喜欢麻烦。
“江医生应该不喜欢这么小的吧？”蒋期撑着下巴，看着的，却是江晚秋在玻璃上的影子，她也叹了一声，“二十出头，刚步入社会的年纪，热血又冲动，好聚好散这样的词，大约是没法用在她们身上的。”
江晚秋的事业正在高峰期，这样的恋爱对她来说，太耗费精力，太高风险，太少回报。
江晚秋笑了笑，“我还是更喜欢同龄人。”
彼此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够天然的理解和共情对方的处境。
基本都有过几年奋斗经历，不会光脚不怕穿鞋。
大家谁也不会在一些会叫人尴尬的场合，闹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每个人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社会属性带来的体面需要好好维持，有问题也会温和平静的解决，不会大吵大闹，不会无理取闹。
好吧，江晚秋承认自己对小朋友有很多偏见，但从刹车片今天的表现来看，她这份偏见放在刹车片身上，还是过于保守了些——那天临走之前明明说好了的，以后就算再见面，也权当没看见、没听见、不认识，做好一个一夜情对象的本分——她身上就是有种又欠又烦的恶劣。
而蒋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眼睛里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她轻出了口气，这次的玩笑意味更重。
“看你防人家防得还挺紧，怎么，怕人家找上你家？江医生之前很有经验啊！”
江晚秋思索片刻，还真点了点头，“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泄露的家庭住址，结果有个人提前摸到了我家，持木仓入室，差点发生惨案。”
鉴于她只知道刹车片的名字...现在也不知道了。
鉴于她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江晚秋把自己的个人信息捂紧，她觉得这是应该的。
而她这番讲述这明显是□□往刑事上走的路子，加上江晚秋一本正经，不似作伪的神色，蒋期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那然后呢？”
“然后他被我养的宠物吓到不敢动，自己报了警。”
“什么宠物，这么厉害？”
“...”江晚秋犹豫了片刻，“唔，我那会儿主要是忙，没什么功夫打理，所以不太喜欢掉毛的动物。”
“...所以？”
“所以，就养了几条小蛇。”
蒋期“......”
“你养蛇？”蒋期一脸难以置信的，将江晚秋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有些恍然大悟的好笑，“你说的差点发生惨案，是说那个人啊？！”
“宠物蛇，没毒的。”江晚秋很正经的解释，“而且都在玻璃缸里。”
她说起自己的那些小宠物们，语气里多了些怀念，话也多起来，“我当时给他们一条弄了个玻璃缸，在缸里造景，后来养的越来越多，就摆了一墙。”
蒋期暗戳戳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那它们现在？”
“回国的时候不能过海关，我就都捐给当地的爬行馆了，还有几只变色龙和蜥蜴，也都送给朋友了。”
蒋期重重点了点头，对国家海关是说不完的感谢。
蒋期很快又惴惴不安地问，“那你现在不养了吧？”
“本来想养的，这边小区里不让，于是养了条小狗，但是太忙，也送给我妹妹了。”江晚秋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养个什么小动物。”
江晚秋喜欢那种回到家里还有个响、有个活物的感觉，当然，最好还是不掉毛，不用每天遛、不用每天喂食、相当好养活的小动物——在这些要求之下，蛇类简直就是完美的宠物首选！
但蒋期是没法理解她们这种蛇类爱好者的取向的，她闻言只是长舒了口气，内心对着小区物业狂鞠躬，瞧着江晚秋这会儿的神色，又禁不住笑出来。
江晚秋和她印象里的江晚秋差距有些大，大到像是仙人落了凡尘，占了一身风尘和潇洒——她更像是个人了！
蒋期笑容满面地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落在江晚秋手背。
“那你觉得，养个女朋友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唯三能让江医生话多的事——宠物小蛇、工作、骂周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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