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里，格莱斯提亚拿着用热水沾湿的毛巾坐在林全的床边。

“咳咳”，伴着几声无力的咳嗽，林全仅仅抓住了杯子，他面色通红，盖着厚厚的被子，身体却还在发抖。

“谢谢你了，格莱，”他萎靡不振的看着格莱斯提亚，“你也小心点，我不想传染给你，咳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全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嘴，“真抱歉啊。”

“没关系，”格莱斯提亚摇摇头，手里攥着温热的毛巾。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心里有个声音让他很痒，从心底身体里骨髓里发痒。格莱斯提亚有点迟疑，他的右手确是仅仅攥着毛巾，仿佛都忍不住了似的。

必须要完成，必须要杀了一个人，必须必须必须，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干掉要看到死亡之前暗淡的眼睛要看到泼溅的血液要听到临死的哀嚎…格莱斯提亚心里那个疯狂的声音喊叫着，他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想法还是什么幻觉。

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杀意，格莱斯提亚把毛巾叠好，轻轻搭在林全的额头上。

“谢谢你了，咳咳，”林全有气无力地说着，他眼睛有些浮肿，两颊酡红，“你要不先走吧，再把你传染了，咳咳，就不好了。”

随后他伸出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自己的脑门：“对了，我刚想到一个很厉害的道理，吃香蕉之前一定要先扒皮。”

格莱斯提亚觉得林全是烧迷糊了。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沉默着，他眼前是虚弱的林全。很好下手的目标，虚弱，不设防，完全可以缓解自己的心里那种瘙痒和烦躁。右手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格莱斯提亚需要一直用力控制着它，以免右手直接伸过去。

林全说完香蕉的真理，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房间里沉默着，一时间只剩下呼吸的声音。没过多久，格莱斯提亚看着有规律起伏的被子，认为林全应该是睡着了。

他坐了半天，犹豫许久之后起身，打算出门。

林全是朋友，不可以伤害朋友。

他缓慢而安静的走着，床和门口的距离很近，他却感觉走了半天。穿过狭窄的小过道，很快就到了门口，那扇白色的有着黑色把手的门就在他面前，他想开门。

开门就可以出去了。

这么好的目标不能放弃，杀了他。那不知道哪来的声音突然又开始喊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格莱斯提亚被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向旁边，门边就是卫生间，那里面没开灯，也没有人。

他转向另一边，打开的衣柜里是一面镜子，他看到自己的脸。因为有衣柜门的遮挡，阳光照不过来，他和昏暗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蓝眼睛对上蓝眼睛，灰眼睛对上灰眼睛。格莱斯提亚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到了温暖而舒缓的潮水里，湿漉漉的水汽和腥风包裹了他，重叠的阴影仿佛帷幔。

格莱斯提亚转过头，他耳边还回荡着潮水声，他在门前抬起右手，想去握住那个黑色的门把手，右手僵住了，就那么停在那里，他把右手放下。

他抬起左手，耳边的声音和低语还在响着，混合成一种嗡嗡的声音，让他有些晕眩。左手悬停在门把手之上，接触了门把手。

凉，这是他的第一感觉，门把手有些凉，他左手一缩，随后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握了上去。

“机不可失，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目标和时机了，再考虑一下吧。”

声音响起，格莱斯提亚寻着声音方向看去，他又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那张脸没有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呆滞。

“这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吗？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格莱斯提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咚咚，咚咚，”心脏跳着，他没由来的觉得那声音说的很有道理，很合他心意。

他放下手，对着镜子。镜子里的面庞也在看着他，那些难以言喻的声音稍微安静了一些。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到沙发上拿了个松软的抱枕，直接按到了林全的脸上。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平常的事情。

床上的林全都没怎么挣扎，只是被子底下动了动。格莱斯提亚听到手里的抱枕下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是林全的声音，却又不太像。

格莱斯提亚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按着抱枕，他感觉自己抽离了，仿佛有温暖的洋流包裹着他，缓和的歌声在他耳边轻唱。

没过一会儿，林全就没动静了，被子的形状也没有变化了。

格莱斯提亚的右手仿佛怕林全还没死透似的，狠狠地按了抱枕好一会儿才松开。格莱斯提亚拿起抱枕，看到林全表情有些狰狞，他的右手直接伸过去按了几下，眼皮，嘴角，面颊，按过之后林全的脸看起来就没那么吓人了。

把抱枕扔到一边，格莱斯提亚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仰起了头，深吸了口气。他没由来的感觉十分满足，浑身就像泡在温度合适的热水里一样舒适。

他就这么瘫坐在那，静静地对着房间那一头的窗户发着呆，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满足的笑容。

脑子里那个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的吵闹声音在他下手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还没从那恍惚的舒适里出来，他的肚子发出了阵阵叫声，格莱斯提亚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再走到房间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床，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既不悲伤，也不愧疚，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像愿望实现了一般。格莱斯提亚用右手压下门把手，出了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整个世界对他传达了一句话：

“你的愿望实现了。”

刚出了门，还没走几步，格莱斯提亚就踢到了一根手杖，那是黑色的棍子，把手上的装饰像是房间里的画框。他弯腰把手杖捡起来，起身的时候看到隔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间门前有个绿色头发的人跪在地上摸来摸去。

“你是在找这个吗？”

格莱斯提亚拿着那根精致的手杖走了过去，走到那个人旁边。那人抬起头，格莱斯提亚发现那是个长得很白净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也没从地上站起来，反而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便签本和笔，在上面写了字展示给格莱斯提亚。

“您好，我看不见，请问您是捡到我的手杖了吗？”

格莱斯提亚也蹲下来，发觉那女孩子的眼睛像装饰在脸上的一样，又像是人偶的眼睛，没有聚焦，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有种说不清楚的奇怪。

“是的，”格莱斯提亚对着那女孩子伸出右手，把那女孩子从地面上拉起来，再将手杖递到那女孩子的手里。

女孩子接过了手杖，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对着格莱斯提亚笑了笑。格莱斯提亚看她站起来了，觉得自己可以走了，便想绕过那女孩子去餐厅吃饭。

那女孩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在便签本上写字。

“谢谢。”

“请问您知道餐厅在那里吗？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请您带我过去吗？”

格莱斯提亚想着自己也正要去餐厅，便答应了下来。那女孩子左手拿着手杖，右手抓着他的胳膊。格莱斯提亚的右手抬起来，想把那女孩子的手打掉，他连忙控制住右手，带着那女孩子朝餐厅走去。

餐厅里只有两个人，相对于餐厅的规模来讲有些少。一个穿着蓬蓬裙子的金色头发的女孩坐在正中的桌子上，一个穿着西装的扎着黑色马尾戴眼镜的男人站在她的身旁。

男人注意到他们进来，对他们笑了笑。格莱斯提亚带着那个女孩子坐到餐厅一旁的桌子旁边。

餐厅里没有侍者，桌子上也没有菜单，甚至连餐具都没有，只有个插了花的花瓶。格莱斯提亚扭头看了看，整个餐厅里的桌子都是这样，就像没开业似的，他便准备起身打算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我去拿点吃的，你想吃什么东西吗？”格莱斯提亚看着女孩子问道。

“谢谢，随便什么都可以。”女孩子在便签本上写下来。

格莱斯提亚起身，直接走进厨房。厨房不小，设施齐全。灶台旁边摆着金属柜子，榨汁机，锅碗瓢盆等一系列用具都放在柜子里。柜子上面还放着餐具调料等用品。灶台对面是水池子，旁边摆着烤箱，冰箱和微波炉，还有些格莱斯提亚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器。

厨房里还有个通往另一个房间的入口，格莱斯提亚进去，在里面看到了放着食物的柜子和大冰柜。他不会做饭，就看了看，发现能直接吃的好像只有吐司和水果之类的东西，剩下的大多都是新鲜的食材。他拿了吐司和水果，想要回到桌子那里，他的右手却带着他把水果洗了洗，洗完了他才出了厨房。

回到桌子那里，格莱斯提亚发现那个和自己一起的女孩子好像是对餐厅里另外两个人很感兴趣一样，侧着头朝向他们。那金发的女孩坐在桌上吃着饭，和她一起的男人一直站在她身旁，两个人还时不时小声说着什么。

女孩子注意到格莱斯提亚回来了，便坐正了。“谢谢您。”她在小本子上写。

格莱斯提亚把吐司递给女孩子，也给把洗好的葡萄放在她的手边。之后就开始吃自己的吐司。

女孩子也吃了两口，拿起旁边的小本子翻了个页：“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呀，我的名字是莉莉。”

格莱斯提亚看了看她的小便签本，觉得她字写得很干净。“格莱斯提亚，你好。”

莉莉对着他点了点头，继续小口吃着面包。又没吃几口，她又在小本子上写字：“请问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格莱斯提亚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不自觉地皱了眉。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想到现在林全的状态，他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只觉得好像这是他所期望的一般。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之后，嘴里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个弯，格莱斯提亚就说了谎。

莉莉一只手拿着吐司，另一只手在小本子上写着字，“我也是一个人。”

“有些冒犯。”

“如果您下午没有事情的话，可以请您带着我逛一逛吗？”

“如果不可以的话就当我没说，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

“可以，不用客气。”格莱斯提亚没有事情要干，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他的右手不知为什么在他答应下来之后狠狠地给他塞葡萄，他只能一粒接一粒地吃着。

莉莉显得很开心，很灿烂地笑了笑。她三两口吃完了吐司，也开始吃葡萄。紫黑色的小葡萄被她一粒粒地塞进嘴里。

格莱斯提亚看着她的吃法，觉得她应该很喜欢吃葡萄。

就在两个人像是比赛一般吃着葡萄时，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渚！我不要这个！这个好难喝！”餐厅里那个梳着双马尾的金发女孩扭头瞪着她身边的男人，“我要你给我泡茶！我不吃这的东西！难吃难吃难吃！”

格莱斯提亚和莉莉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像着那边转过头去，格莱斯提亚透过餐桌间的缝隙看到女孩那桌旁边的地上有一堆象牙白色的碎片，地毯上还晕着深色的水渍，看起来那女孩把茶壶给摔碎了。

金发女孩身边站着那个黑色头发戴眼镜的男人注意到了格莱斯提亚和莉莉的动作，抱歉地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那个男人弯下腰对着金发女孩耳边说了什么，那个金发女孩便不再说话了，但是却抱着膀子，还是在生气。

那男人便蹲下去，像是在哄那个金发女孩。

格莱斯提亚转回头，看到莉莉还对着那边微微侧头，很感兴趣的样子。

就在这时，格莱斯提亚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既视感，就像自己之前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他却又觉得接下来应该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而他和餐厅里这些人仿佛是…幕后还没上场的演员。

莉莉还侧着头，露出一副探寻的表情，吃着葡萄。那男子蹲在那小声和金发女孩不知道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张着狐狸耳朵的少年冒冒失失地跑进餐厅，嘴里还嚷嚷着：“不好啦，不好啦，船员死啦！”

餐厅里所有人都向着他看去。格莱斯提亚注意到那少年头发还湿哒哒地分小缕儿黏在他的额头上，耳朵上的毛发却微微炸开，看起来手感很好。

狐耳少年身后又跟着进来一个粉色头发的青年，青年和冒失的狐耳少年不同，没出声，微簇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餐厅里那个男人站起身，朝着餐厅门口那两人的方向：“什么情况，可以告知一下吗？”

格莱斯提亚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数了下人数。

6

外加一个林全。

人齐了，如此想法从他心底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