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爷，你这身体倍儿棒啊，哪里有什么问题。”做完一圈全身检查之后，裴辰有些无语，“失眠症状可能与你的生活习惯、情绪有关，与身体状况没有必然关系。”
——裴辰，顾景枫以前的邻居，大他六岁，博士毕业后自己开了个诊所，如今兼职干着顾景枫的私人医生。
顾景枫助理暗搓搓地跟他说最近顾董身体欠佳，请他来看看。他刚进门，倒真被那阴沉沉的脸色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景枫真出了什么毛病。
——尤其是顾景枫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他心脏可能出了问题的时候。
“给我开些助眠的药吧。”顾景枫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开口道。裴辰不是他叫来的，但既然来了，就顺便解决一下问题。
“啧，顾大爷，别动不动就想着依赖药物，你这短期失眠，改变环境与心情比用药重要。”裴辰并不主张过早的药物干预。
尤其是检查完，裴辰基本能确定，顾景枫的心悸、失眠现象，大概率与情绪有关。
“最近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他问。
顾景枫没应声。
裴辰嘴角一抽，觉得顾景枫需要的应该是名心理医生，这超出了他的业务范畴。但谁让他是个优秀又友爱的人呢。
“难不成，光盛要给你玩倒闭了？”裴辰猜测，掏出手机看了眼入的光盛股，红的，稳得一匹，他顿时放心地塞了回去，“你该不会是干了什么偷奸犯科的事情吧？”
看到顾景枫愈发黑沉的脸色，他有些担心，“要不我把庄曼给你叫过来吧，你问问她。”
——庄曼，经济纠纷方面的金牌律师。
“咳。”眼看着裴辰越说越偏，一旁的生活助理清了清嗓子，友情提醒道：“顾董最近，应该是感情上不太顺利。”
顾景枫的生活助理姓周名月，是名非常年轻的女性，有着非常灵敏的第六感，机敏却胆小。她觉得顾景枫大概率是失恋，又不敢自己往枪口上冲，就怂恿崔秘书去开导开导。
然而崔秘书是纯粹的事业型女性，并不在意工作环境的低气压，顾董加班，她也毫无怨念地陪着——反正加班费给的够多就行。
但她周月不一样，比起钱，她更想要舒适的工作氛围。顾董这张脸虽然够帅，但这几天阴沉的，让她都想逃跑。
她作为少数知道顾景枫和边淮关系的人，看得倒是明白，却又不敢管太多，加上她自己是母胎solo，也不敢瞎出主意。就变着法子把裴辰忽悠了过来——裴辰在这方面，有名的海王归心。
“感情问题？”裴辰一整个震惊住，嗓音不自觉地扬起，显得有些尖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敢置信地透过清晰的镜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景枫。
就顾景枫这性子，不像是会被这种事情所扰的啊。哦，不。
——可能就是这个性子，才不受欢迎吧。
顾景枫皱了皱眉，不喜裴辰的打量，却也没有怪周月的多嘴，反倒是“嗯”了声，算是承认。
“顾大爷，来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裴辰收起了大大小小的医疗装备，往沙发上一坐，头颅微微扬，手指刻意地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顾景枫视线划过那枚亮得刺目的戒指，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被那副炫耀似的姿态烦得想赶人，不过，考虑到裴辰是极少数能顶着他的黑脸说真话的，他暂且忍了。
“我之前和一个人签了包养协议，我想续约，他不愿意。”顾景枫闭了闭眼睛，总结概括了一下现在困扰他的情况。
“啊？”
裴辰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助理，助理盯着天花板瞧，假装不知情的样子。裴辰的视线又转了回来，“你玩这么花呢？”
他还以为顾景枫是什么正经人呢。
顾景枫：“……说点有用的。”
裴辰也想整点有用的，但是这题对他来说略有些超纲，“不是，只是包养的话，人家不乐意，你换个人不就行了？”
顾景枫拧眉，脸色更臭了。
“不想换？”裴辰略一沉吟，觉得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那你提高点待遇呗，反正你钱多，只要给的够多，还怕人不愿意么。”
顾景枫沉着脸，凌厉的目光落在裴辰脸上，就差把“没用”二字刻在他身上。
一旁的助理轻咳一声，三言两语说了一下顾景枫新准备的合约内容。
“……不是吧，这都不愿意？”裴辰一整个震惊，半数财产，那得是多少，他转着手上的戒指，严重怀疑他老婆要是知道这事，说不定都要逼着他去自荐一下。
“那得多讨厌你才能忍心拒绝啊。”裴辰一不小心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对上顾景枫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强行挽尊道：“也不是人人都那么肤浅，就知道看钱的。”
不过，愿意看钱的那么多，顾景枫却偏偏盯上了这个。
“顾大爷，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吧？”裴辰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以顾景枫的性子，默许了他们将不顺心的事情归属到感情范畴，足以说明问题。
喜欢……
顾景枫沉默半晌，脑海中浮现出边淮的模样，每一处细节，都无比清晰。胸口好像有什么答案要破口而出，却又被封印在层层枷锁之下。
在他的教育环境中，喜欢是种脆弱的情感，就像那道餐桌上的肉，是弱点，也是阻碍。这种情感脆弱不堪，可以轻易地改变、被取代。
但此时此刻，他却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我只是想和他建立一个长期稳定的关系。”顾景枫并未直接承认，沉声说道。
裴辰：？
如果他面前的不是顾景枫，他大概会觉得对方是单纯的脑子坏了。但这是顾景枫，他甚至好心地替他找到了原因。
——“你是不是签合同太多，签傻了？”
还长期稳定的关系，不就是想跟人家处对象又怕人家跑了么。
一旁的小助理默默在心里给口无遮拦的某人点个赞，这话她之前也想说，但没敢。
“如果你只会提出问题，现在可以走了。”顾景枫没心情与他耍嘴皮子功夫。
“不是，我这不是就在帮你解决问题么？”裴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最大的问题不就是顾景枫本人么，“顾大爷，既然是你喜欢人家，就应该去考虑他想怎么样，而不是你想怎么样。”
裴辰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能教育顾景枫的一天，“喜欢人家就去追，别天天摆着个臭架子，你当处对象是开会呢？”
他的用词不算含蓄，顾景枫却没恼，反而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边淮想要的……是什么？
“别的我不行，追人我倒确实可以教你几招。”裴辰又开始玩起手上的戒指，摇头晃脑地出声：“第一，脸皮要厚，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感情面前太好面子可不行。”
“第二，要会制造缘分。想当初……”裴辰一不小心打开了话匣子，状若无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光辉历史。他老婆是个骨科护士，他当初为了天天见她特意骨折，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是之前没涉足过的领域，哪怕是裴辰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论调，顾景枫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甚至掏出了笔记本。
“这第三嘛，要浪漫，抓住一切可以制造惊喜的机会，什么情人节啦，生日啦，女神节啦，总之要有点仪式感。”
裴辰见顾景枫真的在听，忍不住嘚瑟起来，“前几天我老婆过生日，我还给她整了一整个冰箱的鲜花呢。”
虽然后面因为花里胡哨又不实用被胖揍了一顿，但他老婆应该还是蛮高兴的。
裴辰自信地想着，顺口拉踩了一句，“不过顾大爷，看你这架势，应该连人家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吧？”
生日么。
顾景枫笔尖微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少年时期那个模样精致的小光头，在毕业季捏着一张同学录，紧张兮兮地想与他交换的样子。
他没换。
却在对方失落的目光之下，鬼使神差地收下了那张纸。更荒唐的是，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上面的每一条内容，包括边淮的生日。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早注意到边淮——那个脆弱却又意外坚强的矛盾体。
……
裴辰与小助理离开之后，顾景枫独自坐在书房，在网上买了几节情感课，边听边记。这个房子靠山又靠海，风景很好，但自从与边淮签下合约，顾景枫已经很久没在这边住过。
平时有人定期打扫，临时落脚也不成问题。只是，身边少了个人，总觉得冷冷清清，干什么都缺了点滋味，夜晚更是难以入眠。
视频里的老师声色并茂，内容都大同小异，凌晨三点，昏黄的灯光落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边淮二字。
笔势潇洒磅礴，力透纸背。
顾景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咆哮着的大海，烦躁许久的心平静下来。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感情缺乏勇气，一再逃避，就好像他一旦喜欢，就会彻底失去，就像是那只可怜的小狗。
他总是习惯性地压抑本心，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欺骗。没有偏好，也就没有弱点。
只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孩，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他早就不需要处处压抑本心，塑造一个完美又虚假的外壳。
什么狗屁协议，那只是他想要将边淮留在身边的手段而已。
或许最初只是被那双明亮的目光吸引，惊叹于他面对生活的勇气与自清，产生了些许好感。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点好感被不断放大，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他头一次从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纯粹的爱意，就像是一场由温柔编织的陷阱，越挣扎，越深陷其中。
他喜欢边淮的笑颜，喜欢边淮生生不息的精神内核，喜欢边淮软软地叫他“枫哥”，喜欢边淮温热的体温、柔软的腰肢……
——对，他喜欢。
——他喜欢边淮。
……
作者有话要说：咳，顾某要发力了。
争取再来四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