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市五十九中门口的麻辣烫店,一下坐满一桌人。
“欢迎我们豆子老师回家!!”
热腾腾的五碗麻辣烫上方,几人高高举着可口可乐汽水瓶,喧闹地给丁肖肖接风洗尘。
严淮钦胳膊一抬,一口气干掉半瓶快乐水,而后贱嗖嗖看向他磨了一下午硬是没说动的某人。
那人因为平时不常吃甜,如今十分自如地坐在他对面品了口可乐。
他嘲:“嗬,陈代表不是不来吗,哪阵风这给您吹过来了啊?”
陈岸无言扫他一眼。
五缺一的这半年,两边各有各自精彩纷呈的小故事。
先行演说的是丁肖肖,听起来相当刺激的故事,分不清是运用了夸张手法还是事实的确如此,她热情澎湃把这半年住院的惨痛经历反复给几人蹂/躏了三四遍。
怕她还不罢休,何蓓和严淮钦乘着丁肖肖坐下吨吨喝水,便开始了五十九中吐槽大会。其中主要输出是严淮钦,何蓓坐在一旁默默往里补充。
为什么是默默。关于和文弱书生何蓓认识的故事,还得从遥远的高一说起。
何蓓高一入学成绩不错,性格也属于温吞好说话的那一型,个子比丁肖肖矮半头,和老师同学相处什么都很平近乖巧。
这一切的改变,要从高一半学期之后开始。
何蓓期中考试那段时间生了场病,成绩下滑到至班里中部,和成绩一直稳定中上的社交王丁肖肖恰好坐了剩余半学期同桌。
丁肖肖常带着何蓓和他们一起玩。
也因此,在这短短一年半里,何蓓像脱胎换骨,性子相比以前竟然跃动了不少。
可以这么短的时间改变某个人天生的习惯和性格,别说同学,老师都觉得惊人。
后知后觉的陈岸为此还调侃过丁肖肖“误人子弟这方面还是丁老师拿手”,那段时间弄的丁肖肖不太敢多和何蓓相处。
结果没多久,她发现学校里何蓓不是对谁都这样。准确说是只在他们聚在一起她内敛的性子才会变得活泛些。
当天晚上,丁肖肖就杀到陈岸家把这事儿倒了个干净。
然后闲闲勾了勾自己的刘海,骄气地昂着脑袋靠在他书桌边儿:“陈灿灿,教导有方这个词你懂不懂?”
在麻辣烫店亢奋了一晚上,各回各家的时候,丁肖肖还有点意犹未尽。
她很思念这种久别地气氛。
这半年在墨尔本,远离她所熟悉的人、事、顺口的语言,在医院养伤生生躺了好几个月。痊愈后她除了照顾老人和杨茹鑫,还受邀做了志愿者,等好不容易混熟几个人,她便走了。
“丁肖肖。”
走在她身后的陈岸突然出声。
丁肖肖瞥他:“干嘛?”
陈岸单手插兜,逆着最近路过的路灯,周身勾了一层朦胧的白炽光,很浅。
回头望他的霎那间,丁肖肖心不由得多跳了两拍。
疯了,真疯了,原来许久不见,还会有这种奇葩的生理反应吗?
“好好走路。”
“我在好好走啊。”丁肖肖很快转回脑袋,一脚踏上路牙子,小孩儿似的垂着视线仔细沿着往前走。
“可能是大病初愈,腿没恢复好,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别扭?”
丁肖肖个子在女生里并不低,甚至算稍微高一点的。
因为杨茹鑫生她时特别痴迷超模叶继红,耳濡目染致使丁肖肖的形体宛若一只傲慢的小白天鹅。
本身丁肖肖的性格便稍算外放,从前走起路来还真有点五十九中一姐的势头。
实际上也不怨陈岸说,丁肖肖从康复后,总会下意识收敛自己从前走路的习惯。
陈岸瞥了瞥丁肖肖的腿,“还疼?”
“不疼。”
丁肖肖不太会和他说谎,很快改口:“嗯……走久了好像有一点吧。”
陈岸不动声色拧了下眉,“怎么不完全养好再回来。”
丁肖肖悠悠地叹气:“这不是明年就要高考了嘛。”
“留级。”
丁肖肖脚步骤停,偏头瞪他,“哇,陈灿灿你心好歹毒啊!”
临门一脚,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再战一年。陈岸也就是逗逗她。
各回各家后,丁肖肖把行李和明天开学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然后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大扫除。
最后洗了个澡才舒心地躺进自己心爱的床里。
随手将电视打开,轻车熟路调到cctv5,打开空调盖好被子,她抱起手机。
豆地主:【滴滴】
过了会儿,对面回她:【放】
“豆地主”并不介意对面朋友粗鄙之语,速速打字:【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c3:【?】
豆地主:【明天开学啊】
c3:【怎么,以前没活过?】
豆地主:【那能一样吗】
豆地主:【你在干嘛鸭灿灿】
c3:【睡觉】
豆地主:【是哦】【叔叔和清阿姨都睡啦?】
c3:【不知道,应该吧】
豆地主:【那你来找我怎么样,我一个人有点怕】
c3:【……患妄想症了?】
豆地主:【不管怎么说你我二人相识多年,哥哥真是好狠的心!!(祺贵人雨中泪崩.jpg)】
c3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甩来一张翻白眼的表情包。
豆地主:【感情淡了】
对面不回了。
豆地主:【你不来?那我去找你好了,等我(蘑菇头飞奔.jpg)】
c3:【,】
c3:【算了】
还没从床上爬起来,丁肖肖重新抱起震动的手机,问了他句他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儿,陈岸那边久久没有答复……难道睡着了?不应该吧……
她又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甚至拨了两通电话,都是石沉大海。
丁肖肖赌气地丢开手机,一头扑回床里。
陈无情。
没良心!
堪堪腹诽完陈岸不久,卧室屋外忽然响起门铃的音乐。
饶是整个房子就只有她住,她进来还是习惯关了卧室门,听到外面有动静,丁肖肖心中陡然一惊。
慌乱中,她迅速从床上扑腾起来,在周围找到自己刚刚丢掉的手机,按亮屏幕看清楚时间。
将近十二点。
这么晚,谁会按她家门铃。
丁肖肖穿好拖鞋,站在客厅,犹豫着要不要接。
蓦地,手中震了震。
c3:【我】
几乎是下一瞬,丁肖肖没有任何迟疑的拔腿跑了两步,赶在门铃音乐停止前按了接通。
然后屏幕上就出现了陈岸没什么精气神,却又挑不出瑕疵的那张脸。
他应该是洗过澡了,衣服换了新的,扒拉了两下微微潮湿的头发,一如既往没太大表情。只是接通时本能抬头,懒散地瞅了眼摄像头。
丁肖肖不自知地多盯了几眼,这才赶紧把单元门和家门都打开。迎客。
丁肖肖家和陈岸家都是二楼,他一进门,便看到丁肖肖笑眯眯靠在墙上。
“有病?”
“你不是说不来吗?”丁肖肖问。
“哦,也是,那我走了。”刚换了拖鞋的陈岸作势就要换回去,被丁肖肖一个箭步拦下。
“别啊。”丁肖肖可怜巴巴地抬眸,“你世界第一好!”
陈岸垂眸瞅她,不动声色扫了眼自己手臂上她的两只有些发冰的手,轻轻扬了扬唇,走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陈岸十分熟练给自己倒了杯水。
“明早过去吃饭。”
他俩升初中那年,正逢国家修路拆迁,学府书苑是学区房,因此丁肖肖和陈岸从初中成为邻居兼同学。
不过初中他俩也就上下学偶尔在小区偶遇一下,或者从父母嘴里间断听说,比如她念七年级的某一天杨茹鑫就说过隔壁单元住着户人家,他家孩子和她同岁之类的话。
“哦好,郝阿姨让你告诉我的?”丁肖肖也坐下。
郝清,陈岸的后妈。是名专业营养师,因为丁肖肖总被邀请去蹭饭,所以她对郝清一直蛮喜欢的。
“嗯。”
两人难得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丁肖肖有点正经地叫了他一下:“陈岸。”
墨尔本地震遭灾,丁肖肖刚住院那段时间,她脑袋有伤,总是昏昏沉沉,却经常会梦到陈岸坐在床边陪她。
说来没太高可信度,是她总觉得那不像梦,很真实。
真实到,她甚至觉得手心尚有另一人的余温。
大概听出了丁肖肖语气的变化,陈岸抬了抬头:“嗯?”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去年寒假……有去其他地方吗?”
“寒假?”这对陈岸来说已经有点久远了,于丁肖肖来说应该还像昨天一样,毕竟她有一个学期不在七里上学。
“有啊。”
“我就知道。”丁肖肖盛气凌人地朝茶几就是一巴掌,“但你不是恐飞吗,况且——”
陈岸盯了她两秒,估计是在反应丁肖肖突然的大动作之后,紧跟那两句没头没尾的囔囔自语。
半晌,他问了一句:“你去青水还用坐飞机?”
“……”
丁肖肖梗了下,蔫回沙发:“你寒假,回青水了啊。”
陈岸母亲的娘家在青水市,与七里为邻市,路途很近。
自从陈岸的母亲在他初三离世后,陈岸准备去青水那天,与蹲在单元楼门口拿个狗尾巴草逗野猫的丁肖肖第一次说话。
那段时间丁肖肖父母闹离婚,她想图个清净,所以后来总跟着陈岸一起去。
青水景色宜人,自然风光放在整个北方都称得上一片世外桃源,但一直不怎么出名,近两年旅游业发展起来,青水经济才有些起色。
“嗯。”陈岸说,“赵女士之前一直喊着要去夜市街,讨伐吴老头一到八点就打盹儿,没法陪她。”
这两人,前者是陈岸姥姥,后一个是陈岸的姥爷。
丁肖肖笑着拖长调子应声,乖乖坐回去,“啊……你带赵女士逛夜市了啊。”
幽怨、懊悔。
“嗯。”陈岸低头戳着手机。
丁肖肖还想说什么,却见他话题一变,“你睡不睡?”
“啊?”
丁肖肖一愣,然后想起自己是不想一个人太无聊才把陈岸坑过来的,那会儿已经十一点多,眼下估计挺晚了,再聊下去他们都别睡了。
“睡。”
“老规矩,你睡我那,我睡我妈那边。”
*
翌日一早,丁肖肖洗漱完过去时,陈岸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郝清正穿着围裙还在厨房里头忙碌,听到门口有动静,手都没来得及擦走了出来。
“嗳?豆子啊!”
“郝阿姨!”丁肖肖丸子头扎的有些凌乱,显然是起的晚了。
她穿着五十九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紫白夏季校服,手里拎着书包和饭盒。
和郝清站在厨房门口叙了叙旧才坐到陈岸对面,屁股还没挨着坐垫,手已经伸向了离她最近的油条盘。
照平时,陈岸会冷漠拍开她的手,连带讽一句别把你细菌传播到我手边儿。
但今天,陈岸只是不紧不慢擦了擦手指,看着眼前如饥似渴的饿狼,低低啧了声。
“干嘛。”丁肖肖耳朵好,“大早上想吵架吗。”
陈岸勾了勾唇角,站起身回房间收拾书本,留了个帅气的背影,音色淡淡:“我好怕怕哦。”
“……”
丁肖肖朝他一阵沉默。
这样的陈岸如果被五十九中以及临校那几个瞎巴眼的女生见到,估计对这货的男神滤镜得碎一地,而且是胶带都粘不起来的那种碎。
两人步行到学校附近时,离上课打铃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由于提前开学,路上只要看到中学校服的,百分百和他们一样,都是准高三生。
按理来说学屠们应该争分夺秒的往教室赶路,趁着还没上课收拾好开学的东西,顺便预习预习老师提前发的新学期讲义。
然而,一路上,一半儿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论男女,个个儿萎靡不振的,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要去哪个机处受大刑。
不过也差不多,他们现在的确是在去“牢”里的路上。
丁肖肖叹了叹气,“天啊,老天爷你们低头看看孩子们,祖国的花朵都蔫巴了。”
也不知道大早上的教导主任这么有劲头,居然在校门口逮迟到,丁肖肖毫不遮掩的吐槽自然全盘收入他耳底。
“怎么,对五十九中提前开学有意见啊?”
丁肖肖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教导主任李状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十分肯定地竖了个大拇哥:“明智之举。”
陈岸在一旁垂眸望她,单肩勾着书包,充斥洗衣液香味的校服外套被吹着往后飞。
他偏开头没忍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