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瑜咽气在春天之前，某一个雪化的晚上，李嬷嬷早上进去一看发现人已经硬了，哭了这么久已经哭干的眼泪在那一刻无声地流淌着。
宋云澜听见消息的时候实际没有太惊讶，其实宋家的大部分人都是一样，毕竟甄瑜这样拖了许久了，前两日御医也给了最后期限，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准备。
寿材寿衣什么的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甄瑜的丧礼并没有大办，连湘洲都只是递了个信儿过去。
宋云澜一身素白地跪在棺椁前，“你回去歇一歇吧，今夜我替母亲守灵就好了。”
自从甄瑜过世，宋昙燕便一直跪着，不吃不喝的，看她那脸色，再跪下去，宋家就得再添一桩白事了。
“我...我睡不着，”宋昙燕眼神呆滞地望着甄瑜的牌位，深夜的风刮得她指尖发麻，“三妹，我做错了事，想要和母亲认错，但是却没有机会了。”
没有听见宋云澜说话，宋昙燕也不在乎，继续说着，“其实那日我瞧见了姨娘鬼鬼祟祟的，我以为她是想来看看我。”
“然后母亲就中毒了，我怀疑是姨娘，可是我不能说，母亲养我长大，可是姨娘也是我的亲生母亲。”
“若我说了出来，姨娘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和她的最后的对话竟然只是，只是央她为我泡了一壶茶。”
“我偷偷去姨娘房里查过，也质问过她，但是没有找到解药。”
“为什么，为什么御医也治不好母亲？御医不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吗？”
[你这姐姐说话怎么疯疯癫癫的，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快崩溃了。]
宋云澜无声叹气，即便是准备妥当了，这两日她依旧忙得脚打后脑勺，这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安慰这个精神快崩溃的姐姐。
听着她在耳边念念叨叨的，宋云澜抬起手，一个手刀就把人劈晕了。
惊得灵堂里其他下人侧目，这...这...三小姐把二小姐打晕了？他们是该装作看不见还是装作看不见啊！
“燕儿伤心过度晕过去了，来人，送她回房休息去吧，再给她熬点参汤什么的让她多喝点。”宋云澜脸不红心不跳地吩咐道，立马就有人领了活送宋昙燕回房间去了。
宋云澜安安静静地跪着，脸上是无喜无悲，一晚上不睡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稍撑一撑就过去了。
夜间的风更大了些，吹得灵堂的穗子四下摆动，相互撞击之下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声响，却在这样的夜晚清晰可闻。
李嬷嬷端着一个盒子过来，看见宋云澜跪得端端正正，感动之余也有些心疼，“小姐松一松吧，夫人不会怪您的。”
“无事，我不累。”宋云澜看见来找她说话的是李嬷嬷，还算是好声好气，至少比刚才对待宋昙燕的态度好上一点。
李嬷嬷跪在她身边，看着烛火摇晃下的宋家甄氏的牌位，“夫人...出事得太突然了，什么话都没留下，老奴刚才收拾夫人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盒子。”
“里头装着的应该是夫人留给您的东西，老奴之前都没见过，所以为了确定，不小心翻看了两张。”
宋云澜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甄瑜竟然还有东西专门留给她，从李嬷嬷手里接过，里头竟然是一封封的书信，最上头两张有些凌乱，估摸着是李嬷嬷看完之后重新塞进去的。
她整沓取了出来，封面上都标了年份时间，相隔之间有长有段，长的有三年，短的只隔了两天。
“...今日燕儿发脾气不愿意刺绣，失手砸了屋里的琉璃盏，那原本是准备送给云澜用的，虽然可惜，但左右也用不上了...”
“...燕儿实在是太像她那个姨娘了，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敢出手推人害了我的女儿...”
“..李嬷嬷已经不知道第几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两个女儿，其实我也不知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我昨夜做梦了，梦见云澜了，她说她即将轮回，让我忘了她吧，我怎么能忘了她，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这宋家这天下都已经忘了她，只有我还记得她的存在...”
“...云澜已经死了，可是现在的云澜也算是有了新的生命，我没有权力去剥夺她的...”
“...我又何尝不痛恨薛姨娘和宋昙燕...”
“...燕儿越来越不像薛姨娘的女儿了，真好...”
“...湘洲来了消息，那户人家确实符合我对燕儿择婿的要求，她如今的脾气性格嫁进去之后必然会孤苦一生...”
“...云澜明年就要及笄了，虽然她不是我的女儿，但是皇家不是一个好归宿啊，我得替她看看，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此处被划去）的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
宋云澜看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到了最近的一张，甄瑜在为她担忧婚事的那一页还提到了一件事，寿安郡主和宋驰轩？
翻回去看了看落款的时间，是在那场蹴鞠赛之后不久。
“夫人她...以前在湘洲的时候，老夫人就常说夫人太过软弱，所以才寻了出了名的好脾气的老爷做她的夫婿。”
“可惜，老爷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丈夫，夫人孤寂之下就越来越沉默了。”
“二小姐她由夫人抚养长大...”
“李嬷嬷，你究竟想说什么？”宋云澜听着李嬷嬷那些零零碎碎的话，思绪突然有些混沌便开口阻止了。
李嬷嬷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宋云澜和夫人还有宋昙燕并不亲近，所以才说了这一堆话，“三小姐，不要记恨夫人。”
“我没有恨过她。”宋云澜说的是实话，俩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母女情分，何谈恨之一字。
[我的妈耶，你这个妈有点意思啊]007自然也跟着宋云澜看完了那些书信，它以前就觉得奇怪，甄瑜待宋云澜冷淡是因为她觉得宿主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其实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待宋昙燕的好却无法解释，原来所谓的好不过是...不过是...007搜索着自己的词汇库，找到了一个好像有点匹配的词，温柔刀？
奇怪的报复办法，可怜宋昙燕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吧。
宋云澜没有理会007在脑海中的感慨，将手中甄瑜的书信一页页地扔进了烧纸钱的火盆之中。
“三小姐...”李嬷嬷伸手想拦。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自然由我处置。”宋云澜语气沉静，没有半分动摇。
其实若李嬷嬷真的看完了盒子里面所有的书信或者用个更准确的词——日记的话，她应该不会把这个盒子交给宋云澜。
仅仅看了最上头两张，看见甄瑜在担心宋云澜的婚事，便以为其中都是拳拳爱女之心，捧了来给宋云澜，是希望宋云澜能对甄瑜改观。
火光噼啪之下，李嬷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页页纸被火烧得卷了边，化为灰烬。
“嬷嬷若是还想留在宋家，可以来我的院子里帮我管着。”
李嬷嬷摇摇头，“老奴身体不好，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如今这次回家，弟弟妹妹们也劝我回家养老。”
“请小姐以后成婚的时候，赏一杯喜酒给我吧。”
宋云澜颔首，“也好，我会让管家封上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感谢您这些年为母亲的付出。”
李嬷嬷吸了吸鼻子，透过阵阵烟气看向那个牌位，“多谢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好痛苦，明天又要上班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