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徽之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暗暗盘算着自己离开国子监的时机。
当时和自己一起进入国子监的人,如今还在的已经寥寥无几,大多都已经或者准备踏入官场,也有一些人回了家打算嫁人或者干脆就当一个纨绔公子游戏人间。
家中母亲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也许是被父亲拦下了,父亲和兄长屡屡地催促他娶妻,男儿成家之后自然就要立业了,他们送应徽之来帝都,可不是为了让他在国子监读一辈子书的。
若不是曾祖阻拦,估摸着应徽之如今已经入了官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牺牲在上一次的大争之中。
婉拒了一些同学的挽留和邀约,应徽之一个人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站在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她穿得最朴素,却依旧是最惹眼的那一个,他有些吃惊,“云澜?”
“这里风大,怎么站在这儿?”
“我有事找你,介意和我一起喝杯茶吗?”
应徽之怎么会介意,也不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脸上满是笑意,“行啊,我记得你最喜欢落瀛洲的果茶,他们如今出了许多新种类,我总想着你会喜欢。”
两人一起去了落瀛洲,原本属于宋家的包厢早已经被应徽之定下,想什么时候来就能什么时候来。
应徽之熟练地按照宋云澜的口味点了菜,并让人先把茶水端上来,给宋云澜倒了一杯让她暖手,“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吗?”
宋云澜:“...”
[你瞧瞧,你还没开口人家就知道你找他肯定是有事要他做。]007不像一个电子生命体地啧啧出声吐槽宋云澜。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有事情要你去做,就不能是单纯地叙叙旧吗?”宋云澜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从喉咙口滑下,带着点好奇地问眼前的人。
顺便也开始反省自己,她承认之前并没有在应徽之身上放太多注意力,但在人心中留下这样“无利不起早”的印象实在是有些失策和“崩人设”了。
应徽之今日穿的是长袖大袍,跪坐的时候散落在一边,他强迫症似的将两边的弧度保持一致。
“叙旧...”应徽之低头笑了一声,但是笑声中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虽然自己和宋云澜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但要说私下两人单独地聊天却是没有的,他似乎一直都在朋友这个圈子的外围,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往里再踏进一步。
“我猜的,是不是猜对了?”心中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应徽之只能用这个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
宋云澜点头,肯定他的猜测,“应徽之,你可以娶我吗?”
应徽之倒茶的右手一抖,茶水四溅,左手瞬间红了一片,“你...什么?”
[够直接,果然是你。]
“我说,你想要娶我吗?”宋云澜又重复了一遍,明明说出口的是问句,但她脸色却十分坦然,似乎知道她会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应徽之没有顾及自己被茶水烫红的手,双眼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一时间都忘记要给出自己的回答,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句话能从她口中说出来,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能求得这样一个结果就已经是梦中才会可能成全的美梦了,哪里敢去想宋云澜主动提起。
“当然想,但是,”应徽之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还是说就应该停在答应对方的这个节点就可以了,“但是,云澜,你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吗?婚姻大事,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后悔终生才好。”
婚姻大事,就是这四个字捆绑了多少男男女女。
这场婚姻,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事情的发生,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交易就应该在最开始就把一切条款和注意事项都说清楚,甲乙双方才能按下手印。
但宋云澜看着眼前的应徽之,明明应该是冷静的表情,却让她感受到了背后滚烫的情意,她突然想要反悔,她是不是该换一个更好的结婚对象。
可以有点喜欢她,但并不爱她的对象,让她的生活增添一点情趣,又不至于感到束缚和压力的对象。
宋云澜陷入沉思的时候,应徽之也开始后悔,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明明触手可及,自己竟然还把它往外推了推。
“其实...”应徽之想说,如果宋云澜反悔的话,他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只说出声了两个字,其余的却怎么也吐不出口来。
“我的父亲和兄长如今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会去信告知,”宋云澜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但他们估计没有办法回来,所以有关婚礼的一应事情可能需要拜托你们了。”
应徽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失望宋云澜还是没有对他说实话,“如果这是你期望的,那我...荣幸之至。”
宋云澜回家之后,并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趟出去就定下了这样一桩大事,她表现得似乎就是出门喝了杯茶一样。
而应徽之这边就不一样了,娶妻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告知长辈的。
“你说什么?”应弘手中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跟前和自己诉说“私定终身”荒唐事的曾孙。
应弘如今年纪越来越大,有时候也觉得力不从心了,连以前最喜欢的酒都喝得少了,倒并不是为了健康,只是尝不出以前的滋味了。
应徽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他等待应弘回家之时就左思右想,他迎娶宋云澜的事情父亲估计不会同意,宋家若是以前的宋家,那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如今宋家败落,只剩宋云澜这个空头郡主的身份,父亲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
他不希望这桩婚事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地方,那就只有先斩后奏了,他请求应弘先不要告知应洲应家人这桩婚事,若是陛下能赐一道圣旨最好,若不能,在应弘的主持下先把事情定下也可以。
应弘长叹一口气,对于应徽之所求他都无所谓,他活了这么多年了,那些繁文缛节早就看淡了,若真是一对有情人,他也不介意帮忙成全,但是...
应弘看着深陷男女之情的应徽之,“宋云澜...她真的不适合你。”
应徽之双膝跪地,脊背却挺直,意气风发的年纪,只会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折腰。
让他起身却不起,应弘回忆起自己偶尔见过几次的宋云澜,以及出现在自己书房案头的汇报卷宗中的宋云澜,“徽之,我还是希望你想清楚,毕竟她...她之前求的可一直都不是你,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要利用你做什么。”
应徽之垂眸,他知道曾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一直都很明白,所以总是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不识趣,就怕过了头,便连一个朋友的位置都没了。
但是...
“曾祖,有些事情可能从来都是命中注定,也可能是感情从来都无法解释,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选的不是我,但我却无力也不想去控制我的感情。”
“无论是喜悦还是苦涩,只要是她,一切都是好的。”
“她所求是什么,我看不懂,但事到如今,她能成为我的妻子,她能是我的,这就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
“也许就像您说的,我真的不像应家人,我喜欢浪费时间欣赏风景,我也喜欢爱情的滋味。”
应弘真是恨铁不成钢,“只有你一个人的付出,算得上什么爱情!”
他从来都不反对应徽之追求爱情,人生之中,除开权势之外能有其他的追求是美好的,他从来都不否认爱情的美妙,但他可不认为单相思能算是爱情。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应徽之的痛点,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这是他一直避开不让自己去想的问题,他无力反驳,只能重复着,“至少她是我的。”
至少,宋云澜也并未爱过堂溪莫,可能真的是旁观者清,应徽之一直都能看明白,宋云澜对堂溪莫的偏爱中并没有情意,虽然那样的偏爱已经足够让他嫉妒。
但也很好,她的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但她至少是他应徽之名义上的妻子,他们俩即将成为相伴一生的人。
应弘无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竟然在应家的血脉中培养出了个情种,最终还是同意了应徽之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