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曲泱把收到的能量液加入油箱，没有扔掉铁皮能量液桶，而是收存了起来——铁皮能做很多事情，长期路途也让人不得不勤俭持家。

“‘信息网’，咱们再开二百公里左右就有落脚的地方了。”祝曲泱钻进后排，愉快地和他的小老板坐成一排。

“知道了。”瘦子闷声闷气。

东方戳了戳瘦子的肩膀，瘦子回过头来。东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小人，只见小人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瘦子一个激灵，连忙埋头发动破车。

他刚把速度升起来，就见东方竟然又把胳膊伸了过来，瘦子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然而东方只是扔了一把音乐片到音箱里。

“你、你太可怕了…”瘦子哆哆嗦嗦地说，“我在中心城也没遇到过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孩，你的劲儿怎么这么大？”

“哦，因为我以前是五星探长。”东方口气随意地说。

瘦子大吃一惊，这个时候，在他皮革外套的立式衣领深处，有一颗极小的蓝色光点快速地闪了一下。

“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是五、五星探长了？！”瘦子瘦到极致的脸扭曲起来更加扭曲。

“工龄长业绩好，不行吗？”

“哇三少爷你这回真是撞大运了，从哪捡了这么一个宝贝？这么厉害的帮手，那我输了也不亏。”瘦子嚷嚷。

“其实是宝贝捡的我。”祝曲泱笑得一脸甜蜜，把“宝贝”两个字咬得很重。

东方脸红耳煽，闷声凶祝曲泱，“要不是我迷信，你早就死在水牛城了！”

“那位风水师是叫可可婆婆吧，有机会我一定当面谢谢她。”祝曲泱笑眯眯的。

“……”

“怎么了，我的宝贝小老板？”

“啧，我就说你俩不对劲。”瘦子硬要找存在感。

东方凶巴巴地吼他，“开车，哪那么多废话！”

“你看你，你就会吼我，你怎么不吼他？”仗着自己执掌破车的操控盘，瘦子胆量大了许多。

“因为你长的丑，话还多。”

东方的声音可能没那么清晰，但瘦子听来真是一字字清晰入耳，砸得他眼冒金星……他又快崩溃了，瘦削到极致的肩膀委屈得一颤一颤的。

“其实你多运动一下，长得结实点，还能入眼一些。”东方想挽回。

入、入眼…这两个字仿佛一把尖刀直接没柄而入，捅进瘦子的胸膛中，瘦子欲哭无泪。

“我也不想这么瘦，这不是基因遗传嘛！”瘦子悲愤地嚷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我这人不会说话。”

祝曲泱一脸微笑看着两人斗嘴，瘦子缠着东方讲他做五星探长时候的事情，东方一脸不愿意但还是讲了起来，一讲就讲了许久，他第一次见东方这么有倾诉欲。

“小老板，那你是为什么不干了啊？”祝曲泱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让东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头看祝曲泱，他微微皱着小脸，看上去有些苦恼。

“不想说咱就不说了。”祝曲泱连忙宽慰。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抓到了我第一次任务时的那个目标，在那之前，我追了它八年都没追到，”东方语气淡淡的，“它说它有梦想，希望我不要阻挠它实现梦想。”

“什么梦想？”

“它说它想做教师。”

“教师？”祝曲泱和瘦子同时震惊了。

“对，它说它要跨越焦土，去教南部战区的孤儿读书……都没有人教过我读书，伞姨那大舌头的发音让我被人笑了好多年。”东方嘟囔了一句。

祝曲泱伸手揉了揉东方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东方的头发比刚遇到的时候变柔软了许多。

“一个合格的五星探长要对机器人嫉恶如仇，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觉醒机器人，我以前做得很到位，但那天，我突然做不到了。”

东方抬起头，他的语气很硬，“那我就不再做探长了。”

“小老板，你最开始是为什么做探长？”祝曲泱语气小心翼翼。

“我不想说。”

“那就不说。”

“我要去机器人之墓，这是我十几年来唯一的愿望。”东方看着祝曲泱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好，我一定带你去。”祝曲泱点点头。

“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机器人，它很像咱们在机械师那里看到的，零代机器人的样子。”

“但是不一样，我不知道它是谁，我一定要找到它，不管是活动体还是零件。”东方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板着脸，但那种和年龄极端不符的苍凉感又出现在他脸上。

“好，我一定陪你找到它。”

“等等，你们见过机、机械师了？”瘦子突然尖声叫了起来，“你们也拿走了他的牌？”

祝曲泱神情一凛，“你知道机械师？”

瘦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顿时变得极差。

“人干儿，给你个主动交代的机会。”东方说得慢条斯理，却几近威胁之能事。

“你们并不应该知道彼此。”祝曲泱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

“我、我只是从他那里借了点东西…”瘦子支支吾吾地解释。

“你还知道哪些‘关主’？”祝曲泱声音不变，依旧冰冷。

“我没见过他们的脸，我们、我们确实见过一面，八个人都到齐了，但他们都蒙着脸……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你们也知道只有那个机械师身材很特殊，他们家只有那么一对双胞胎，弟弟上一轮输了，这一轮肯定是他…”瘦子语气发虚。

“你是‘信息网’，把所有人都推测出来并不难，只是不想告诉我。”祝曲泱冷着脸戳穿。

他接着说，“你们见的那一面是不是说……要信息共享。”

“你怎么知道？”瘦子又吃了一惊。

祝曲泱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车内的气氛落到了冰点，祝曲泱冷若冰霜，瘦子期期艾艾，东方懒得管这些复杂的事情，板着小脸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黑夜。

过了一会儿，祝曲泱说，“到了落脚点你就走吧。”

“三少爷…这荒郊野外还挨着焦土，你还不如直接弄死我算了。”瘦子满脸痛苦。

这时东方突然伸手拍了拍瘦子的肩，“停车，然后跟我下去。”

瘦子脸都白了，“你们、你们真要弄死我？…杀人是犯法的！”

“你不停车倒是可能会死。”东方淡淡地说。

瘦子苦着脸停下了车。

东方和瘦子下了车，两人站在公路上，夜风飕飕，空气中含霜一般，萧瑟贴骨。

东方说，“衣服脱了。”

“哈？”

“衣服，一件件脱。”东方叉腰等着。

“你、你口味也未免太重了吧！”瘦子的瘦脸扭曲得像鬼似的。

“随你怎么说。”

瘦子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一脸视死如归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东方。

东方用手指在瘦子外衣上一寸寸仔细地摸过，然后他把衣领撕了下来——厚皮革的外套在他手里竟然像撕纸一样轻松。

“接着脱。”东方见瘦子不动了。

“咳，我所有的衣服你都要这么摸…”瘦子自顾自脸红起来。

下一秒，瘦子眼前天旋地转，他看到自己鼻子下面陡然变成了黑黝黝的公路。

东方在他身上一顿暴力拍打，差点给他拍吐血。

“怎么样？小老板。”祝曲泱从车窗探出头来。

东方手里握着一把窃听器递给祝曲泱，“七个，看来每个人在他身上装了一个，这缺心眼玩意儿。”

祝曲泱接过这一把窃听器，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他把窃听器放在嘴边——他面对东方时声音柔软甜糯，然而面对这些窃听器彼端的人的时候，声音无比冰冷，像是从未消融过的冰川。

“各位晚上好，我是祝曲泱，‘一’‘三’‘六’已出局，剩下的五个人，请拿出点厉害的手段，不要让我再失望。”

“‘二’，我在焦土等你。”

说完这两句话，祝曲泱一把握碎了所有的窃听器。

“欸，你别…”东方没阻拦成功。

“啊？”祝曲泱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这货还真的帅不过三秒。东方嘴角抽搐。

“窃听器很容易就能反接通，可以得到他们的定位啊！你，你个笨蛋。”东方气得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瘦子。

瘦子：“嘎…？”

“你有运算器？”祝曲泱睁大眼睛。

“我没有，但他有啊！”东方一指地上的瘦子。

祝曲泱一拍脑门，“忘了忘了，我光想着自己对运算器一窍不通，留着这玩意也没用。”

“大少爷你没上过学啊？”

“我、我是文科生，对算法这种东西……”祝曲泱缩了缩脖子。

“你笨死算了。”东方气呼呼地从车窗跳进后排座。

“人干儿，开车！”东方探出脑袋喊瘦子。

瘦子拍了拍浑身的灰土，委委屈屈地爬上了车。

不到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落脚点——一个只有两幢房子的驿站。一个垂垂老朽正倚着柜台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老板？”祝曲泱在老板眼前晃了晃手。

“嗬，”老板发出一声短促响亮的鼻鼾声，声调梦呓般，“……客房只有一间，不议价，嗬，不加床…”

从始至终，老板眼皮都没抬过。

“那咱们就凑合一晚吧。”祝曲泱回头对两人说。

“随便。”东方淡淡地应。

“那个，我睡觉打呼噜还磨牙，你们不要介意啊，介意可以，但尽量不要动手……”瘦子偷偷瞥东方。

“没事，反正你睡地上，要是你太吵，我就把你踢到床下面。”

瘦子满脸苦涩。

祝曲泱照着昏黄墙面上的价目单，将卡币留在了柜台上——竟然还挺贵，以及有谜之服务费，然后自行取走最后一把房间钥匙。

三人绕过老板，轻手轻脚地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二层走廊一片昏黑，有几间从门底透出来灯光，还有阵阵喧哗声，应该是真的住满了客。

三人打开钥匙对应客房的门后，都愣住了。

——这个房间，只有一张椭圆形的大床。

——并且铺着瑰粉的床单和水床垫，床头还有不可言说的弧度。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