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钟奕跟着钟远和去了书房。

钟远和坐在桌前兀自喝茶，一声不吭。

钟奕淡定自若，自顾自地欣赏起陈列架上的星舰模型。

谁也没有先开口。

陈列架一角，摆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三人合照，左边是此刻坐在桌后喝茶的钟远和，照片中，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花白，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威严肃穆，右手轻轻搭在身前一个小男孩身上，左手被人挽着，略显温情的姿势让他少了几分不近人情。

挽着他的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露出的笑容亲切柔和，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两人身前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张仿佛被天使亲吻过的面孔带着略微腼腆的笑容，大而黝黑的眼珠清澈见底。

身后是主宅一角和郁郁葱葱的草木，落日余晖洒下，三人的面容在金色光芒渲染下变得格外柔和，定格成一副美好和谐的画面。

钟奕的手指忍不住伸出，抚过冰凉相框。

这是他九岁时拍的，父母刚去世一年多的时候，那时他虽然不像最开始那样整日哭闹着要找爸爸妈妈，但还是会躲起来偷偷流泪，那天奶奶为了哄他高兴，叫来难得休假的爷爷陪他去游乐园玩了一整天，小钟奕很高兴，回家后他们拍了这张照片。

“这么久不回来，还在怪我？”肃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钟奕收敛了情绪：“您想多了。”

钟远和：“上次的事你太胡来了。”

钟奕轻嗤一声，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把姜浩原送进监狱。姜浩原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几条鲜活的人命就那么没了，即便那些人在某些权贵眼里一文不值。

钟远和沉声道：“你太鲁莽了，就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吗？”

钟奕走到沙发坐下：“您说的温和是指等他们毁尸灭迹之后，再去叫警卫队花上一两年时间寻找已经不存在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你——”钟远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下不去。

“您至于生这么大气，我不是也没怎么着吗。”钟奕敷衍地安抚。

“连降三级，这还叫没怎么着？”

“暂时而已。”钟奕的语气漫不经心。

钟远和“哼”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事对钟奕影响不大，所以才没有管，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钟奕是他最骄傲的孙子，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人。

“还有什么事没，没有我走了。”钟奕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投影。

钟远和闭上眼不去看他，眼不见心不烦：“走吧，”他停顿了下，补充道，“在家多住两天。”

钟奕站起身，语气懒散：“不了，军部很忙，下次再回来看您。”

钟远和又是一阵心梗，等钟奕走到门口，叫住他：“小奕。”

钟奕脚步顿住。

过了一会儿，钟远和才开口：“最近，我常梦见你奶奶，”一向威严的声音难得透出一丝疲倦和苍老，“你奶奶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钟奕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了一下，有些酸涩。

钟远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是因为极少这样直白地表露情感，声音有些滞涩：“……我也是，现在我还能护着你，我不在了呢？”

钟奕沉默良久，轻轻撇了下嘴角，等他忍受了血肉撕裂的痛苦，长出一身钢铁盔甲后，再来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迟了？

良久以后，钟远和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叹了口气。

如果以前对钟奕多一些关心，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望向窗外，悬浮车渐行渐远，将他的思绪也带到远方。

八岁时，钟奕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原本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变得敏感脆弱，其他叔伯姑婶和兄弟姐妹开始还对小钟奕十分同情，但是超越年龄的聪明懂事让钟奕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被叔伯姑婶们拿来跟自家孩子比较，渐渐的，兄弟姐妹开始疏远他。后来，钟奕慢慢长大，五官卓绝，气质矜贵，不管到哪里都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过人的优秀和容貌似乎成了原罪，引起兄弟姐妹们的嫉妒和怨恨，他们孤立他、捉弄他、欺负他，大人们即便偶尔知道了，也只以为是孩子间的玩闹，不以为意，而且内心总是更偏心自己孩子。

钟奕的奶奶虽然疼他，可是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后，身体每况愈下，没几年也走了。

钟奕父母去世时，钟远和刚升任首相，异常忙碌，没有人会拿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来烦他，直到很久以后，他无意目睹了钟奕被兄弟姐们们围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尖酸刻薄，吐露出诸如“你怎么不去死”这种恶意的话语，震惊之下他派人调查，发现是钟景悦因为喜欢的人喜欢钟奕而怀恨在心，把气撒在钟奕身上，虽然钟奕连一句话也没跟那个人说过，拔出萝卜带出泥，多年的欺凌终于露出水面。钟远和勃然大怒，将大人小孩都痛斥了一顿，而钟奕始终是一脸的无所谓，仿佛事情与他无关，也拒绝了钟远和的关心和沟通，没多久，还在上学的钟奕通过严苛的选拔进了军部，短短几年就升了少将，成了十一军的司令，战绩斐然。

窗外，明月高悬，夜色朦胧，钟远和闭上眼，想到钟奕刚才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心中还是升起一丝欣慰。

【过几天休假，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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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奕在首都星有多处房产，大部分都是父母留下的，也有钟远和与其他叔伯送的，不过他还是习惯住在军部提供的宿舍。宿舍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钟奕很满意，他不喜欢太空旷的空间。

泡澡的时候，智脑的声音突然响起：“收到一条紧急通知，来自军部，是否现在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在看的小可爱们～这两天有点事，明天不能更新，后天（周一）恢复更新～这篇文会尽量日更的，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