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钟奕本打算在早餐时跟父母告别，然后尝试打碎梦境，然而直到吃完饭也没找到机会开口，和卓钦一起站在校门口时还有些懵。

他皱眉看向身旁的人：“你刚才为什么一直打断我？”

刚才有几次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都被卓钦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卓钦淡淡道：“快上课了，进去再说。”

因为一直杵着大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里走去，身边传来少年人的嬉笑打骂，喧嚣热闹。

钟奕还在纳闷的时候，淡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要不要在这多待几天？”

钟奕一愣：“为什么？”

卓钦看他一眼，缓缓道：“不是舍不得吗？”

钟奕心里倏地一跳，脚步顿住，转过头。

卓钦跟着停下，侧着身体望过来，俊美的脸上神色很淡，长而直的睫毛半垂着，眸色在日光下很浅，好像没什么情绪，又好像深不见底。

四周的喧嚣如潮水一般褪去，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钟奕脑中还回荡着他刚才那句话。

【不是舍不得吗？】

平静的心湖仿佛刮了阵风，引起阵阵涟漪。

钟奕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一整天时间，他的脑子都有些乱。

放学后，卓钦跟着钟奕回了家，苏璃和钟俞林对他依旧表达了热情欢迎。

钟奕的卧室连接着一个大阳台，栏杆外有一块伸出去的平台，苏璃在上面铺上土壤，种了一排花。

初秋时节，藤蔓上缀满淡紫色小花，一串串垂吊下去，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

淡雅的花香夹杂着林间的草木香袭来，沁人心脾。

天边，红色、橙色的晚霞一层层铺散开，将翠绿的山林都染上了暖色。

钟奕姿势放松的倚在栏杆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清来人后，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卓钦脚步顿住，有瞬间的失神。

晚霞、山林、花朵，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这个人，清晰地印在眼中。

这几天钟奕笑的次数，比他认识钟奕这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楼下传来声音，是苏璃喊他们吃饭。

钟奕也听见了，朝卓钦走了几步，道：“我们下去吧。”

卓钦点了点头，跟在钟奕身后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钟奕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卓钦，低声道：“吃完饭我们就离开吧。”

卓钦看了他片刻，道：“好。”

“还有，”钟奕停顿了下，嗓子有些紧：“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爸妈吗？”

似乎怕晚一秒就失去勇气，钟奕不等卓钦回答便继续道：“以另一种身份。”

说完他紧紧盯着卓钦，似乎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卓钦怔了下，因为背着光的缘故，眸中有些晦暗，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什么身份？”

钟奕眨了眨眼，脚底好像踩着云层一般没有实感，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开头，避开卓钦有些慑人的视线，说：“恋人。”

“可以吗？”

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楼下再次传来苏璃的呼唤声，有些模糊。

钟奕忍不住抬起头，还没看清卓钦的脸，眼前一暗，接着额头上一热。

钟奕愣了下。

卓钦微微抬头，低声道：“眼睛闭上。”

钟奕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下一秒，眼睑上一热。

接着，无数的吻落在了鼻尖，脸颊，唇瓣，耳垂。

钟奕的心中仿佛有无数的蚂蚁爬过，麻麻痒痒，呼呼渐渐乱了。

当卓钦的手卡着他的下颌抬起，吻上喉结的时候，钟奕终于受不了地向后躲了躲。

然后上前一步抱住卓钦，头埋在他肩颈处，声音有些不稳：“别亲了，哥。”

卓钦顿了下后，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后脑上，将人紧紧搂住。

有那么一瞬间，卓钦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他甚至想要陪钟奕留在这里，留在这个——

能看见他笑容的地方。

-

用完晚餐，四人移步到客厅喝茶消食。

光屏上在播放星际新闻。

气氛惬意放松。

钟奕说完时，钟俞林的脸上还挂着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愣：“你说什么？”

“我说，”钟奕看了旁边一眼，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男朋友。”

苏璃捏着点心的手顿住，眼露诧异。

钟奕心中有些忐忑，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少年，在同父母坦白早恋对象。

钟俞林咳嗽了两声，开口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哦，哦，这样啊。”

苏璃放下点心，嗔怪地看了钟奕一眼：“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说完，她转向卓钦，声音柔和了八个度：“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卓钦的声音很淡，但含着一丝温度，“是，阿姨。”

钟俞林也反应过来，温和地开口道：“我们家小奕没给你添麻烦吧？”

两人对卓钦嘘寒问暖，态度和煦，钟奕先是有点目瞪口呆，接着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卓钦耐心地回应着钟俞林和苏璃，脾气好得不像本人。

气氛重新变得和乐融融。

钟奕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眶有些发热。

到最后，另一些话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

庭院里光线昏暗，灿烂的晚霞早已被深蓝的夜空取代，柔和的月光给草坪铺上了一层银边。

草坪深处传来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

卓钦和钟奕并肩站着。

钟奕透过落地窗看向屋内，钟俞林正对着光屏处理公事。

苏璃走到他身前，说了什么。

钟俞林抬起头，对着苏璃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毛毯搭在腿上。

苏璃走到一旁坐下，拿起一本纸质书看了起来。

两人间或会交流几句，画面温馨和谐。

钟奕眨了眨眼，低声道：“还是不告别了，我们直接走吧。”

卓钦拨了拨钟奕头上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在月色里很温柔：“好。”

钟奕望着屋内，嘴唇动了动。

“再见。”

屋内的两个人似乎心有所感一般，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目光同钟奕对上后，他们露出笑容。

钟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屋内的人发生了变化。

钟俞林和苏璃周身泛出柔光，出现了一些光点。

与此同时，钟奕身上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头发变长又超短，身体渐渐拔高，五官线条变得锋利清晰，褪去了少年稚气。

钟俞林和苏璃一直微笑看着他，并未露出诧异，目光温婉和煦。

钟奕瞬间生出种错觉，他们什么都明白。

室内光线明亮，将钟俞林和苏璃的面部轮廓衬得格外柔和。

他们好像在那坐了很久很久，注视着钟奕慢慢长大，从少年到青年，从未离开过。

钟奕忍不住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直到钟俞林和苏璃完全消失，化为了无数光点。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