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先知继续烦人,“你为什么不到我们这边来呢?你也是诺尔人啊。”
通讯频道充斥着炮火声,没人搭理他。巨型蠕虫凄厉地惨叫。
“环境才是塑造人的罪魁祸首。在特拉法,你是怪物、杀人兵器,你到了我们这边,咱们就是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为什么不说话?还在生气?”
江檀有点担心他找过来,虽然他刻意开低俗玩笑,就是为了扰乱Ash的情绪,让他做出错误的指挥。但,如果像上次一样,他神奇地追到他身边来了,情况就不太妙了。
跟Ash交流要小心,再小心,他可是真的能顺着网线揍人的角色。
江檀观察实时地图,代表敌方指挥官的小红点始终没动,通讯频道里倒时不时响起挥刀的声音。
他们应该在杀虫子。
“像这样,”Ash猛然拔出军刀,甩干黏稠的虫血,“子弹是打不穿它的,换电刀切断它们的中枢神经,只需要一下。”
在场的精英队员们目瞪口呆。
“很、很厉害……”
也很不要命。
Ash皱眉:“多练习,你们也可以。正式进攻菲尼克斯之前我会教你们,学得成功,代价不过是受点伤。而失败,就得赔上命。”
队员们望着庞大的虫尸,默默地想:还有第三个选择么?
“可爱。”先知玩味地说,“长官,能不能也教教我?”
Ash终于搭理他,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屏幕外的江檀愣了愣,实时地图上的小红点突然消失了,他感到一阵相似的恐慌,立马摘下通讯耳麦,从椅子上跳起来。
如果感觉没错……该来的线下solo还是来了。
几天前,Ash前脚刚离开修道院,他就偷偷绕过警卫出逃,白天匆匆忙忙地朝菲尼克斯赶路,夜晚在星空下搭帐篷,和“蓝鲨”腻腻歪歪。
江檀找了菲尼克斯附近一座废弃巴士站做指挥室,他冲出刚才待的售票厅,钻进候车室,一串子弹砰砰打在安检器上,如果不是躲得及时,脑袋已经开花了。
江檀微微喘气,一身熟悉的黑袍神父装扮,两只手上套着皮手套。
“你一个人来的?”他挑了挑眉,望向远处不断逼近的Ash,“为什么不把学生带来,我这有的是座位,咱们一起喝杯酒。”
他指了指候车厅里的钢背座椅。
Ash端着步.枪,军靴咔嗒咔嗒,红外线光点随着步伐在江檀身上晃来晃去。
“不了,”Ash垂眼看着他,弯唇一笑,“我不跟死人喝酒。”
密集的子弹狂袭而来,江檀闪身躲进候车室的咖啡厅,头顶的玻璃窗被打得稀巴烂,就像下了一场暴雨。他在桌椅吧台间不停掩藏身形,听见门外Ash沉稳的脚步声,和每隔一段枪雨后,“咯啦”的上膛声。
好像不把他打爆,没法发泄他的愤怒。
江檀一边奔跑,一边大笑:“真像个小孩子。”
Ash扭动枪.管,清脆地上膛:“讨厌鬼,去死,去死吧。”
逃命的过程中,江檀想,会生气也挺好的。
愤怒也是人类最常见的感情。
他扒开咖啡厅另一侧的窗户,轻盈地跃上去,像只黑羽的鸟儿,对Ash挥了挥手。
“再见咯。我这次不会让你得逞的。休想抓住我。”
他跑起来没有一点脚步声,很快,候车厅里就空无人迹。Ash端起枪身,试图像之前那样找到他的位置,却意外地发现感应不到。
他有一种“心想事成”的能力,只要想,他就能看到想看的人和事,知晓事情的谜底。这种能力还从没在别的地方出过差错,除了在跟江檀有关的事情上。
他想江檀的时候,会想看见他,有时能力会被莫名阻挡,让他看不到他。
这次居然也出现了。
Ash环顾四望,干脆迈向先知消失的地方。
他不怕子弹,那东西对他而言就是花生粒,火力猛烈的情况下,顶多受些皮外伤。
候车室的尽头是一块小型游乐场,常年照不到太阳,墙壁地板间长满了苔藓和枯草,就像一处安静阴湿的蚁穴。
草上有压痕,刚才有人来过。
“Surprise!”江檀环抱着一尊巨型火箭筒,毫不客气地轰向Alpha所在的方向。
Ash抬臂遮挡面部,硝烟和碎片一起爆开,烟雾慢慢散去,地板和墙壁都消失了一大片,唯独Ash只是划破了制服外套,一块不起眼的玻璃飞到颊边,划出一到淡淡的血痕。
“天,”江檀的声音很平静,“你连这个都不怕。”
Ash脱下破损的外套,只剩一件白衬衣,肩上和腰间绑着黑亮的战术背带,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彰显出完美的身材线条。
江檀抿了抿唇。
Ash从容地朝江檀走去,拔下一把匕首。江檀已经吃过一次亏,立刻转身开逃,可是没走两步,脚下踢到一颗圆滚滚的金属弹,大量白色气体从当中喷发出来。
不出两三秒,江檀就眼前昏花,瘫软无力地倒在墙根边。
……
这玩意,是他为特拉法军方研制出的气雾弹,白色气体是高浓度新型麻幻药,主打一个昏睡高效。
不太妙。
Ash单膝蹲下身,大掌掐起江檀的脖子。
江檀无力地哼吟一声,两手掰住他的虎口。
还好,兜帽和面罩没掉。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于话多的人。”Ash的蓝眼睛逼视着他。
“是……吗,那你的生活该多单调啊。咳咳、你最好是,多交几个像我这样的朋友,有趣的灵魂多一点,你的人生也会宽阔一点。”
Ash眼眸微暗,似笑非笑望着他,江檀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艰难的扬起脖颈,白皙肌肤上一片指痕。
他感到眼前的景物忽小忽大,挤出一个笑容,朝Ash说:“服务很到位,我困极了,入睡之前,能再为我唱首歌吗?”
面对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Ash竟然学着阴阳怪气起来。
“那就给你唱首《安魂曲》吧。”
江檀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盯着Ash满身战损的衣装,轻佻地笑了声。
“可真会选曲子,小百灵鸟。”
Ash弹开军刀:“你的舌头割下来捐进博物馆,肯定是一大奇观。快来看啊,世上最能说会道的嘴。”
“嗯……”江檀迷迷糊糊地哼吟,“特拉法的博物馆都是商业性质的吧,门票不菲呢。捐赠受益人写你的名字,我不忍心你在我走后一辈子孤单无聊。”
“我会的。”Ash很配合地说。
他高高地扬起军刀,压迫程度丝毫不逊于切割巨虫的中枢神经。
Ash看着闭上眼睛的先知,沉默而仁慈地想,那就干净利索一点吧,这家伙虽然讨厌,但却是第一个跟他聊得有来有回的人类。
即便大部分聊天内容是互损。
“等等。”江檀猛然睁开眼。
他灰色的眼瞳撞进Ash眼底,一瞬间让Alpha的刀都歪了几分。
讨厌鬼有跟弥诺一样的眼睛。
弥诺也是诺尔人,这是他们的种族共性吗?
“你想干什么?”Ash仁慈地停手,刀尖悬在江檀喉结上空。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Ash:“我不想听。”
“你不听也得听。”
“我不会回答你的。”
江檀完全忽略他的话,眨眨眼说:“你知道‘菲尼克斯’,为什么要叫‘菲尼克斯’吗?”
Ash知道,菲尼克斯就是不死鸟的意思,这座城市就是沙漠中的不死鸟。
但他不想说。
“不死鸟从灰烬中一次又一次浴火新生。你的名字也是‘灰烬’,对吗?”
“……”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启自我的新生呢?”
“我不需要。”
“真的吗?”江檀说,“你只是还没产生疑惑,等你对什么开始疑惑的时候,火焰就从灰烬中燃起,不死鸟开始新生。”
Ash合上眼眸:“闭嘴吧。”
江檀淡淡地笑了笑,看向抵在咽喉的刀背:“真冷酷啊。”
下一秒,他疲乏地举起右手。Ash的眼瞳一瞬大睁,在开口之前,江檀极快地摁下了手中的按钮,随着几声急促的蜂鸣,游乐园四周发生剧烈的爆炸,整片地板塌陷下去。
“轰隆!”
巨大的烟尘久久不散。
江檀摔进潮湿的地底,轻咳两声,被Ash大力地拎起来。
“原来你投降的原因是这个。”Alpha平静的蓝瞳下浮动着怒火。
江檀轻笑:“我不显得脆弱一点,怎么能把你套进陷阱呢?”
Ash将他扔向一旁,江檀绵软地滚了半圈,靠在泥泞的地基上边咳边笑。
Ash抬头一望。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上面起码有十米。
难以想象,地下会有个这么深的巨坑。他朝周围走了几步,惊起一大片白花花的飞蛾。
难怪,这是一处地下虫穴。阴冷、黑暗、潮湿。
Ash又看向一旁的江檀。现在弄死这个罪魁祸首也没问题吧?
虫穴而已,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出去。
但,总觉得讨厌鬼还留了后招等待他。
江檀找出一颗药丸吞下,跌跌撞撞站起身,说:“你想的很对,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
“……”
江檀摸了一把身侧的泥土,指尖碰过的地方立刻像流沙一样往下坠。
这里的土已经被虫子啃松了,钩索枪没有固定点,上不去的。
“这招怎么样?同时处于绝境之下,即使是仇人也能成为一致对外的盟友。”
Ash眯了眯眼,蓝瞳浮出冷光,有几分讽刺:“你很……很好。”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江檀说,“我是异生物专家。”
Ash皮笑肉不笑:“我也是。”
江檀怔了怔,心想你是异生物还差不多,灵光一闪明白他在阴阳,说:“我真的是,你别不信我啊。”
图兰沙漠是诺尔人的第二故乡,到处都是变异生物,先知的异生物专家身份合情合理。
Ash看他两眼,捡起掉在一旁的匕首,朝虫穴深处走去。
江檀抿了抿唇。
还好,没弄死他,说明姑且相信他说的话了。
就是嘴上傲娇。
“别的地方有出口吗?”Ash走在前面。
“如果没有,你愿意跟我一起葬在这里吗?”
“……”Ash就快用眼神杀了他。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到底能不能找到出口?”
江檀观察着虫穴里迷宫一样的通道,思索一下正要开口,却被Ash用食指挡住嘴。
“嘘,听。”
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密集的振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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