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逢大寒,二河冰坚,积雪深厚。
“盛伯父安康,盛伯父用过早膳了吗,我带了光锦楼的油炸桧,一起用些吗?”孟望舒在堂厅前与沈彧撞个正着,未免尴尬她拎起食盒与沈彧热情招呼道。
沈彧上下扫了一眼孟望舒,微抬下巴,眯起眼睛,淡淡道:“不必了,你且去清晏的院子里找她吧。”
孟望舒见沈彧面色不悦,便匆匆行了个礼离开。
“你们姑娘呢?”孟望舒刚进门,就看到云雀和云柳两人在院子里洒扫。
“姑娘还没起呢,望舒姑娘你先坐一会,我去帮你叫一下。”云柳见有客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扫帚。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接着忙活吧,我自己到里面去喊她。”孟望舒摇摇手,示意她们不用管她,然后自己一溜烟跑到了里屋。
“沈清晏!你知道什么时辰了吗,快起来快起来!”孟望舒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沈清晏从被窝里拉起来,不停拍打她的脸。
“停停停!我醒了我醒了!”沈清晏的脸都被拍得有些发烫,立马出声让人住手,“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我这?”
“你忘了,之前我们说要去宋观止那看画来着,快醒醒,我特地给你带了早饭来,再不吃要凉掉了。”孟望舒见沈清晏还没睁开眼睛,便伸手扒拉她的眼皮。
“你不是和昭昭一起去吗,怎么又来找我了?”沈清晏洗过脸还是迷迷糊糊的,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我一个人去昭昭府上有些害怕,这不是拉你壮胆吗。”孟望舒和柳昭昭平日里关系还算亲厚,可在她面前总不像与沈清晏在一起时一样自在。
“说起来我也没去过,想来应该堂堂国公府,应该挺气派的。”沈清晏拿起炸油桧咬了一口,说道。
“好大啊!”孟望舒一进门,就忍不住靠近沈清晏偷偷感叹道。
国公府是仿前朝的园林格局设的,曲径通幽,沿湖设亭,青瓦飞檐,怪石奇立,可谓是一步一景。
孟望舒只在书上看到过,今日得观,真是万分新奇。
“公子正在前头的亭子里练剑,沿着这道桥一路往前就是了,奴婢手上还有其他事,就不送两位姑娘进去了。”
带路的嬷嬷将沈清晏和孟望舒领到千步桥头,便不再往前了。
“辛苦嬷嬷了。”沈清晏道谢后,领路的嬷嬷一颔首便退下了。
“这个嬷嬷可信吗,这桥我怎么一眼望不到头啊?”孟望舒半信半疑,看旁边立着个木牌,上面刻着“千步桥”二字。
“看来要走一千步才能看到亭子,别傻看着了,我们走吧。”沈清晏在桥头拉了孟望舒一把,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抖。
“这桥这么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我怕水!”孟望舒见这桥只有她两只脚宽,说什么也不愿意上去,甚至在说这话时都带上了哭腔。
“嗯……”沈清晏犹豫了片刻,“没事,我熟悉水性,我先过去找昭昭,你先在这等我一会,要是我三刻内没回来,你便去找人来救我。”
“你小心点。”孟望舒见沈清晏走得也不是很稳,前几步晃晃悠悠的,有些紧张。
沈清晏走出去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就看到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八角凉亭,里头有个晃动的身影。
再往前,便无路可走了,只剩下立在水上的木桩,足足有十余个。
沈清晏停下脚步,这是她第一次见柳昭昭舞剑,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又看她两脚交叉点地,不断旋身,身姿犹如檐角飞燕一般轻盈灵巧。
沈清晏刚想出声,柳昭昭的剑便入鞘,刚刚在亭中舞剑的人正一步一个木桩,如水上飞一般,眨眼便立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柳昭昭刚练完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望舒说今日一起去宋观止府上看画,我们两家离得比较近,她就顺路接了我一起过来。”沈清晏与柳昭昭只一拳的距离,仿佛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我今日练得有些久了,你刚刚在桥上等了好一会吧。”柳昭昭刚刚沉浸在招式中,一时都没发觉有人过来。
“没有没有,我刚过来,没想到这桥还挺长的,要快些回去了,不然望舒该等急了。”沈清晏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这边的孟望舒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攥着手帕不停张望着,见好一会人都还没回来,犹豫着是要不要去叫人。
看到桥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凑近看清是谁,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可急死我了!”
一行人到了荣昌侯府,朱门轻启,沈清晏愣住了,开门的居然是沈怀安。
“我就说这几日怎么都没看到大哥,原来是在这。”
徐绣娘一走,沈清晏都每天换着花样地做菜,日日都叫人去请沈怀安来尝尝自己手艺,竟然连请三次都请不来,看来自己是被人挖了墙角。
“我和沈兄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我邀他到我府上做客,有何不可?”宋观止今日穿了件墨狐大氅,上面用金丝绣了云纹,通身华贵无比。
“你大哥怎么和宋观止能聊得下去,还相谈甚欢。”孟望舒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不知道,可能那天喝醉了酒,一时口无遮拦,把柄落在我大哥手上了。”沈清晏暗暗决定什么时候好好盘问一下。
“你不是要给我们看画吗,画呢?”孟望舒没忘了今天来的正事。
“随我来吧。”宋观止背过手,阔步带着几人到了堂厅。
“这里挂着的都是我母亲的画,要是觉得看不过瘾,书房里还有许多幅。”宋观止自己也好久没看过这些画了,今日难得能好好欣赏一番。
“不愧是林听笙……”挂在堂厅里这几幅画,孟望舒早早就在画册上见过了,但亲眼看到时,还是会发现几处令人惊叹的细节,程夫子曾说微末处见真章,她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
“那个……宋观止,这画能不能借我一幅,就一幅。”孟望舒第一次开口有求于宋观止,她有些难以启齿,边说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孟望舒原本想求父亲寻些画来给她临摹,可找来找去都不合心意,只林听笙的画,她一见就沦陷其中了。
“你这是……有求于我?”宋观止挑了挑眉,垂眸看着孟望舒,眼底透露出喜色。
“不借算了!”孟望舒料定自己有求于宋观止,他就算答应了也得出法子为难自己,想了想还是作罢。
“小孟姑娘都开口了,当然要借,不过先说定,借到什么时候?”宋观止好不容易抑制住得意的神色,却不自觉尾音上扬。
“最多十日,不超过二十日,一个月倒也有可能……”
孟望舒的时间越拖越长,宋观止急忙打住:“最迟回书院那日。”
“成交!”
这边的孟望舒正仔细比对着哪幅画最适合自己,宋观止在旁边亦步亦趋,沈清晏正盘问着沈怀安,没人发现柳昭昭正盯着整个堂厅唯一一副有落款的《京郊双子峰》。
“宋观止,我们难得来你府上,你怎么也不好好招待,不会让我们中午各回各家吧。”孟望舒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既得了画,又想宰了宋观止放放血。
“今日天这么冷,好想吃顿饺子。”沈清晏冬至时吃了一顿饺子,玉米虾仁馅的,想了好几个晚上。
此时五个人一人一个躺椅,盖着厚厚的毯子,中间生着火炉,好不暖和。
“厨房里就两个师傅,平日做个三菜一汤还凑合够用,我们五个人的量,剁馅就要费好一番功夫。”
整个荣昌侯府空空荡荡的,就剩宋观止一人,他半年前遣散了多余的人手,只留了些老实肯干的在府上。
虽冷清,倒也少生事端。
沈清晏刹那之间,恍然明白了为何那日宋观止能不痛不痒地说出那些话。
“我们这么多人,包个饺子还不容易。”
沈清晏掀开毯子,让宋观止走在前头领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厨房走去。
“你知道东西都放在哪吗?”沈清晏在厨房里翻找了好久,才发现半袋面粉。
“圣人都说过,君子远庖厨,我怎么会知道。”宋观止一问三不知还振振有词。
沈清晏只好请教了厨房师傅,将东西都备齐全之后,开始安排每个人要干什么。
“我会和面。”柳昭昭毛遂自荐道。
“那昭昭和面,我剁猪肉,然后你们看下平常喜欢什么馅的,就把这些素菜切一切。”沈清晏拿走一片五花肉,将剩下的香菇、韭菜、圆白菜等放在几人面前。
孟望舒跃跃欲试,拿了案板和刀就挽起袖子干活。
“你还会切菜?”宋观止见孟望舒拿起菜刀来一点都不含糊,凑上去质疑道。
“我也给母亲打过下手的,哪像某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孟望舒瞥了一眼无从下手的宋观止,揶揄道,“去去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宋观止你别在一旁闲着,过来拌一下这个馅。”沈清晏剁好一份肉,放了香菇和葱花,又加了调料,递给宋观止。
“谁说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这不是也在干活。”宋观止还故意拿着碗在孟望舒眼前来回晃了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