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青年蹲下'身，敲了敲画皮鬼手中的人皮袋子：“喂，你还没叫够吗？”

露西的声音低哑了许多：“放我出去。我愿意解除房间的异能……呜呜……”

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她真的受够了！好可怕！什么组合！什么任务！她宁可回到孤儿院也不要再看见这个诡异的男人了！

红发青年嗤笑了一声：“你当我傻的啊？把你放出来，这里是你的地盘，到时你要圆要扁，还能由我说了算？你先把异能解除，我再放你出来。”

露西咬牙道：“你也当我傻的啊？我解除了异能，你出了房间后，我却依然在你的袋子里！你先放我出来，我再解除异能！”

两人在彼此那里都是信誉负分之人，谁也不肯相让。眼见着房间里牛鬼蛇神鸡飞狗跳，魑魅魍魉人仰马翻，中岛敦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要他去劝那个青年，他实在没那个胆子。纵使对方看起来像邻家哥哥一样无害。

要他去劝安妮……就得凑近那个绿哇哇的画皮鬼……的人皮袋，天哪，那他恐怕一辈子都吃不下茶泡饭了。

“二位。”森鸥外拍了拍手，上前道，“听我一句话如何？”

说来也怪，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大，却极有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红发青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娃娃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大叔，你有什么办法？”

森鸥外：……中岛敦十五六岁，管他叫大叔也就算了。眼前这青年虽然脸长得年轻，但看这块头，怎么也有二十多了吧？还叫他大叔是不是太过分了？

森鸥外脸上仍然是得体的笑容：“两位这么争持下去，一百年也论不出结果。不如先将少女放出来，若她反悔，阁下再把她关回袋子里不迟。”

“不行！”红发青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放出来后她有了防备，想再抓可就难了。我朋友被关在那扇门里面，他身体不好，待久了受不住，我哪有时间耗在这一来二去上？”

“我不会反悔的！”露西生怕送上门来的鸭子飞走了，尖声道，“求你放我出去！我一定不会反悔的！如果我反悔，就让我回到过去的孤儿院！”

中岛敦听见露西也是孤儿院长大的，忍不住咬了咬唇，放下了最后一点犹豫：“这位先生，我相信……露西她不会反悔的。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红发青年皱着眉斜睨了中岛敦一眼。

中岛敦被那凉薄的眼神惊得后退了一步，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露西……她只是被组合利用了，我相信她也不是真的愿意做坏事的。”

袋子里挣扎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大声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用你假好心！”

红发青年揉了揉额角，森鸥外注意到这似乎是他的标志性动作，往往代表着疲惫与不耐。

果然，下一刻，青年道：“我姑且照做一回。但不是相信你，只是为了谢你方才帮我的那一瞬。”

青年挥了挥手，画皮鬼便将手一抖，露西叽里轱辘地从袋中滚了出来。果然如森鸥外所说，毫发无损，只是神情惊恐万状，仿佛一只刚从虎口里钻出来的兔子。

露西一出来，便什么也不顾了，只一瞬，众人眼前改天换地，回到了方才那个十字路口。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被放了出来，中岛敦左顾右盼，只见露西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中岛敦见之不忍，上前搀扶道：“你……你没事吧？我能为你做什么？”

露西回过头，颊上犹有泪珠，正要说什么，忽然尖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那速度，仿佛身后有八万只夜叉在追。

中岛敦愕然回首，便看到那个红发青年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心中同样甚是畏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此举实在是自作多情。青年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

只见青年几步跨到马路边的慢行道上，急切地对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上下其手……欸？

红发青年将轮椅上的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一遍后，问道：“长吉，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唤作“长吉”的男人嗓音有些嘶哑，语调也慢吞吞的：“没什么……咳咳……咳咳……”

长吉的身体状态显然十分堪忧，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咳得好像能把心肺呕出来。红发青年顿时急得一头红毛炸起，蝎蝎螫螫地后捶背前顺气，把个天地也丢在脑后。

毕竟有救命之恩，中岛敦虽然心有余悸，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位先生，谢谢你方才帮了我们。”

红发青年动作一顿，仰起头来，脸上先旋出一个酒窝：“哟，你来了？”

长吉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皮望了中岛敦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中岛敦的视线，让中岛敦看清了他的相貌。

中岛敦骇得又退一步，险些惊叫出声。

轮椅上是一个相貌极其精致妖丽的少年，脸色苍白，唇色淡薄，扶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细瘦得像两把活骨头。在这么炎热的初秋，长吉的腿上竟还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这是一个把“不健康”刻在脸上的人。但这些都不足为奇，让中岛敦惊异的是，这个名为“长吉”的少年竟生着一副异色的眼睛！

那双眼一红一黑，黑眼珠漆黑幽深如同深渊，红色的眼珠则像弥漫着浓稠的血雾，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目能视物。

长吉，不像人间的少年，倒像是九幽爬出来的厉鬼。

如果不是红发青年对长吉关怀备至，与对待那些妖魔鬼怪时的敷衍态度大为不同，中岛敦几乎要怀疑他也是一抹青年笔下的幽灵。

长吉扭头看向背后的红发青年：“留仙，你新朋友？”

原来叫“留仙”吗？中岛敦觉得那两个字发音颇为古怪。

留仙没回答长吉的问题，而是笑问中岛敦道：“少年，你叫什么？”

中岛敦迟疑道：“……我叫中岛敦。请问二位先生呢？”

留仙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我姓蒲，是个写小说的，他姓李，是个，呃，是个画画的。”又转头向李长吉道：“这少年胆子很大呢，方才帮了好大的忙。”

感受到蒲留仙突然的热情和善意，中岛敦受宠若惊：“啊……谢谢？其实我也没——”

“蒲先生，感谢你救了我，还有我家的小爱丽丝酱~”

一道声音打断了中岛敦，蒲留仙一转头，就看到森鸥外牵着个金发幼女，不知何时已经蹭到了几人的身边，方才的对话显然也叫他听了个一干二净。

蒲留仙，森鸥外在记忆中细细搜寻了一番，完全没有印象。面上却丝毫不显停顿，热情地拉住了蒲留仙的手，握了又握，摇了又摇：“总之万分感谢，蒲先生，如果没有了这孩子，那我今后恐怕会每天晚上看着月亮哭出声来……”

“林太郎好恶心。”爱丽丝不留情面地吐槽道。

蒲留仙笑容不变，微微使力将手抽了回来：“还要谢谢大叔你的提议。”

森鸥外的热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被蒲留仙甩开手后，他无缝衔接地上前一步，单膝半蹲到了轮椅前。

森鸥外与长吉平视，面上甚是关切：“李先生，看起来身体不大舒服？敝人以前做过医生，不如——”

李长吉冷淡地打断了他：“不用。没用。谢了。”

说着，看也不看森鸥外，向蒲留仙道：“解决了，走吧。”

“等等！刚才那件事太难得了！我得记下来！”

蒲留仙忽然一锤手，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破破烂烂的真皮本子，又从本子边上抠出一根铅笔头，两眼闪闪放光，刷刷地就是一通狂草。

森鸥外虽然心里好奇得要死，奈何蒲留仙人高马大，他根本看不到对方写了什么。

李长吉不耐烦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扯了扯蒲留仙的衣角：“吃药，快走。”

“那确实不能耽误。”蒲留仙皱起眉头，恋恋不舍地放下笔，红翡般的两个眼珠子轱辘一转，粘到了中岛敦身上。

“敦君啊，”蒲留仙笑眯眯地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中岛敦不知怎的，额上垂下了个豆大的汗珠：“您需要我做什么？”

“这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蒲留仙连刺猬头都笑成了一朵花，“我要把刚才的事记下来，否则怕过会儿就忘了。你能不能帮我推推长吉的轮椅？你先送我们一段路，等我写完了刚才的事，你就可以离开了。”

也许是野兽的直觉，也许是别的东西，中岛敦觉得自己后背的寒毛忽然竖了起来。他正要张口，一道寒芒遽然掠过他的眼睫。

是玉簪！是画皮鬼的玉簪！蒲留仙背后的空气中，不知何时破开了一道豁口，画皮鬼那只素白的手探出了两个指尖，虚虚夹着那支玉簪，簪子尖正对着不远处的谷崎兄妹的方向！

这是威胁！

中岛敦瞳孔骤缩，只觉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身上冷汗涔涔，心脏战栗如鼓，却偏偏连一个示警的动作都做不来，连一句求救的响动也发不出。

这里没有人是蒲留仙的对手！如果他轻举妄动，谷崎先生和直美小姐，贤治和刚刚的大叔，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

“敦先生，你意下如何？”蒲留仙笑容温和无比。

中岛敦握紧了拳头，哑声道：“……好。”

李长吉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这样。文木。又要。”

蒲松龄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像牙疼一样磨了磨腮帮子，笑而切齿道：“让他见鬼去吧。”

中岛敦走到谷崎贤治几人身边，强笑着说了一下自己要帮忙推轮椅等事，又拍了拍谷崎的肩膀，让他们不要担心，先回侦探社，自己去去就来。便垂着头回到蒲留仙身边，双手扶上李长吉的轮椅。

蒲留仙满意地笑了，一边低头继续写字，一边转身走到轮椅前带路。森鸥外看着他的身影，忽然道：“蒲先生。 ”

蒲留仙侧头，笑着问：“您还有什么事？”

森鸥外牵着爱丽丝的手，笑容温和如一个真正的医者：“不管是多艰难的战局，理论上都会有一个最优解。”

“哈？”蒲留仙歪了歪头。

“您的最优解是什么呢？”

蒲留仙微微怔了一下。

随即，森鸥外看到，这个年轻俊秀的后生的娃娃脸上，绽出相识以来第一抹真正的笑容。

桀骜不驯，意气飞扬。

“对我而言，没有艰难的战局。”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写得不是很流畅啊TAT,希望大家能在评论区给我一些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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