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露出了稀稀拉拉的鸟巢，暮秋初冬已看不见一只鸟，少了些生气，夕阳的光从橘红变成紫暗，天边藏着月牙的一角，显得这个寒冷的时节更加寂寥。

“所以你一怒之下烧倒了？”陈星茗虽然绷着脸，但是笑弯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幸灾乐祸。

柏十安挑了挑眉，轻哼一声：“我是因为贫血才病倒的，这种小事我才不在意。”

陈星茗也不戳穿，闷着笑，换平时她肯定早就放出声哈哈大笑了，这次是看柏十安的妈妈在门外打电话，才刻意收敛了很多。

陈星茗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对这番话产生了兴趣，凑过去轻声问：“千宁事后有说什么吗？”

“生个病能说啥？”

柏十安心想：就你爱八卦。

陈星茗心想：就你死鸭子嘴硬。

陈星茗浪迹各班多年，套到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八卦，自然有几分手段，她知道柏十安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于是一勾手指，轻声说道：“听隔壁班的说，梁司朗约柏千宁单独见面了。”

柏十安本因发烧而通红的脸，变得青紫，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额前的血管突突地暴跳，“反正就是工作关系。”

尽管她想表现得毫不在意，但是压低的声音格外明显。

“据说两个人是在操场后面的废弃仓库那边谈话。”

两个人？操场？废弃仓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喉咙，痛得窒息。

柏十安想知道后续，但又害怕听到可怖的字眼，她手心攥出冷汗，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问清楚吗？可这是柏千宁的私事，她都能和梁司朗挨着坐，平时也和他独处，虽然是一起例行公事，能算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既然是普通朋友，为什么还要约着去那样偏僻的地方见面。

陈星茗知道柏十安不好受，但她也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本以为双胞胎之间会比较坦诚，哪知道两人关系这么复杂，各自都揣着心事。

她相信柏千宁的为人，肯定不会早恋，就算是梁司朗表白了，也会惨遭拒绝。

奇怪的是梁司朗也不像冲动的人，他也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会被拒绝，既然如此，两个人独处会聊什么呢？

本以为柏十安对亲姐姐那么了解，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但她如一只漩涡中心的鱼，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她只知道梁司朗对柏千宁有点意思，但不理解柏千宁的想法，也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

“放心好了，你姐姐肯定对梁司朗没意思。”

这句话说的很绝对，却也只是基于个人猜测，陈星茗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柏十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里发出渴求的光。

她希望陈星茗能非常肯定地告诉她，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

面对这样的目光，陈星茗心里有些发怵，万一中的万一，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柏千宁对梁司朗也有意思呢？就算现在拒绝了，也不保证约着一起考上top大学，在大学确定关系吧。

“嗯……啊，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

陈星茗眼神飘忽，被柏十安看到了这一细节，她拉过陈星茗的手：“星茗，你是情感大师，你给那么多人出谋划策，肯定很清楚这些事，姐姐是不是不会和梁司朗在一起？”

陈星茗如鲠在喉，思绪乱飘。

很久以前，还在上小学一二年级时，陈星茗就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和谁都愿意交朋友，和谁都聊得来，她也把所有人当朋友，那个时候的小孩大多心思单纯，大家一起玩得很开心。

直到后来，由于父亲公司远派，一家人不得不搬离生活已久的地方，陈星茗也办了转学手续，她很想念以前的伙伴，也很害怕在新地方孤身一人，但是她的运气很好，新班级很融洽，她还是大大咧咧的孩子。

一切到了初中便变了。

父亲升职，调去了总部，一家人又搬了家，基于前车之鉴，陈星茗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和同学相处很好，于是在新班级里四处找人聊天。

一开始发展很好，每个人都能聊几句，不过几天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直至某一个人带头说道：“星茗，我不是住校嘛，你走读回家是不是可以买东西什么的，我在学校吃早餐有点腻了，你明早能不能给我带个酱香饼之类的？”

陈星茗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她也觉得住校的人吃不到好吃的很惨，自己带个酱香饼就是藏在书包里的事，虽然学校明面上说不能带，但是并没有管很严，带个东西也不是很麻烦。

于是第二天就带去了酱香饼，还很贴心地带了杯豆浆。

一个人吃，其他人看着眼馋，也想吃，想吃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不对劲。

“星茗，我想吃小笼包。”

“我想吃煎饺。”

“早上有煎饼果子吗？”

“喂，大家快来点菜！”

“星茗，你人真好，给我带杯粥吧。”

“诶诶，还有我，我要……”

过了段时间，大课间。

“星茗，顺便帮我去小卖部买瓶饮料呗。”

“帮我买支笔。”

“顺便帮我买个泡面吧，要麻辣的。”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经常犯事被找家长的男生，悄咪咪把一个砖一样的东西塞给陈星茗，“好大姐，帮我充个电。”

陈星茗犹豫了很久，但是男生算半个校霸，自己惹不起，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

这件事很快就暴露了，陈星茗人生第一次被叫了家长。教导主任是个年过花甲的竹竿，满脸皱纹，眼睛总爱眯成一条缝，细长的眉毛，胡子一把抓，看着就知道是个精明能干的老狐狸。

他从班里同学的反应看出来端倪，于是柔声问道：“是不是同学老麻烦你带东西啊。”

陈星茗刚经历过班主任和父母严厉的训斥，早就泣不成声，面对教导主任这样温柔的问话，不自觉地抱了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是不是很多人，他们不仅要你带东西，还让你买东西，也不给你结账。”

陈星茗一直低垂的头立马抬起来，猛地点点头。

教导主任只是笑了笑，摆摆手说：“这件事你有错，但也情有可原，人情往来嘛，心太善也不好，本来也要记过的，但这次还是算了吧，我会让你的班主任去解决的。”

一听不用记过了，父母立马向教导主任连声道谢。

陈星茗心如刀绞，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一直到母亲哄着她回到家才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在家里休息几日后，回了学校，陈星茗放下书包去找同学聊天。

“你们在说电视剧吗，这个真的蛮好看的！”

那几个女生回头看了眼陈星茗，眼神似是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也不管她说了什么，继续小话题。

陈星茗心里突然有些慌张，于是小心翼翼地挪向经常帮着带早餐的女生：“你在干什么呀？”

那个女生正在和自己的好姐妹聊八卦，面对陈星茗的横叉一脚，立马抬手把她轰开，“打什么岔！扰乱我的思绪了！”

陈星茗被推得猝不及防，一个不稳便摔在了地上，头磕在椅子边缘，痛得她龇牙咧嘴。

那个女生立马就后撤一步，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装什么装？少在这儿讹我！”

周围的人一看事情有些棘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陈星茗又羞又恼，也顾不上以往的交情，怒吼道：“你少冤枉人，分明是你把我推倒的！”

“谁推的？有人看见吗，兄弟姐妹们，你们看见了吗？”

一个男生接了话茬：“就算她自己摔的，刚来学校就装可怜，明明还害得我们……”

“害你们？！”陈星茗不知是气过头了，还是被男生的眼瞎逗笑了，冷笑着对那个女生说道：“张笛娜！你是脑子被屎堵住了吗，我送你的吃的全被你拉出来了？”

“陈星茗，你少在那儿放屁，你干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要不是你不把东西藏好，我们至于全班挨了罚吗？”

不把东西藏好？这些话引起脑中的轰鸣声，真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啊，这反咬一口又撇开关系真是让人佩服，陈星茗放肆冷笑道。

“哈哈哈哈哈，张笛娜，你好大一条委屈的狗啊！”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男生，大吼道，“你说什么！？”

陈星茗刚想吼回去，脸上就被打了一巴掌。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甚至没有看清是谁打的，耳朵嗡嗡作响，喉咙里像是咯了一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脸，脸上火辣辣的疼。

又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流血啦！”

陈星茗才慢慢摸向自己的嘴巴，鲜血顺着指尖流到了手掌。

张笛娜吓得腿一软，倒在男生怀里，颤颤巍巍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啊……我可没动她！”

陈星茗冷眼旁观，笑着，却笑不出声，其他人见事情闹大了，各自为营，谁也不帮陈星茗，谁也不帮张笛娜。

只有那个男生还咄咄逼人：“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眼看着气氛愈发凝重，一个不太熟悉的影子从眼前跳出来，指着男生的鼻子说：“突击风纪检查，你们单方面殴打辱骂，干事已留下证据，跟我们走一趟办公室！”

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认识柏千宁和柏十安，他们在走廊尽头的班级，平时只有上厕所打过几次照面。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缘分，高中分到了一个班，成为了心照不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