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中建校太早，刚开始得到的经济支持和其它学校不能比，当时站在重点学校之首的一中，各方面都是吊打其它学校的。

三十三中不受重视，占地面积不大，发展成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但它的条件之差，已经影响到了招生。

有一些学生成绩优异，但因为条件比较，还是选择去了更舒服的学校。

这样的背景，学校宿舍当然也很一般。但顾南音还是捏着鼻子住了进去。

没办法，她需要睡眠。

六个上下铺的床，中间放置着两排桌子，几个衣柜立在门口。

顾南音更加期盼新学校的完工了。

她决定了住校，提交申请的当天晚上就开始收拾住宿用的东西。

几件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充电宝……

她爸妈回来的时候顾南音刚好把小号行李箱装好，楼下车鸣声响起，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院内，中年男人从后面的车里下来，西装革履；前面的车里则下来一位女人，一身白色西装，高跟鞋精致利落。两人碰了面，如他国使者参加国际访谈一样充满正式感。

顾南音俯视着这一幕，眼神淡漠，正欲拉上百叶窗，余光不经意瞥间隔壁院子里摇晃手臂的活泼身影，握住开关的手顿住。

院子里暖黄色灯光暧昧，隔着这个距离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但这不妨碍顾南音眼里跃上笑意。

她的手指在栏杆上轻抬、又落下，指尖哒哒敲在其上。

那团黑乎乎的人影还在朝她招手，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顾南音转身朝房门走去，顺便带上了手机。

走到一楼，父母二人都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两人都回头看过来。

顾南音脚步不停:“爸、妈，你们回来了。”

见到她，顾父面色柔和了些:“音音，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顾南音走到门口脱掉拖鞋:“我去沈灼那取我的参考书。”

相比顾父，顾母更加严厉，眼神也如亮灯般照得人无所遁形，即便是心思缜密如顾南音，在面对她这个母亲时，也常常生出一种自己的伪装快被发现的紧张。

但她没说话，直到目视着顾南音走出顾家，只是视线迟迟没有收回。

顾父以为她是思念女儿还不好意思说，上前拥住妻子，安慰道:“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顾及到你们母女，现在合同签下来了，我也有时间陪你们出去玩一玩，散散心了。”

顾母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再说吧，你忙完了我还没忙完，你先陪音音去吧。”

说完，女人便绝情转身上楼，只留下顾父一人留在原地。

顾南音关上门，听了父亲示好不成反被抛弃，半点情绪都没有。

她妈就是这样，全世界最在乎的人是自己，就算是合法伴侣，在她心里也是心情好就召之即来，心情不好时随口敷衍两句，逗狗一样。

也就只有他爸会以为自己是她妈的真爱了。

她来到院子外面，沈灼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她来，谴责道:“我的手都快挥断了，你好像那个反应最慢的天线宝宝。”

顾南音反唇相讥:“你倒是天线宝宝的目标观众。”

沈灼大无语:“别骂了，姐姐，你真够毒舌的。”

“是吗?”顾南音走到前面的秋千上坐下，双脚在地上悠荡，“那是你见识少，还没见过更毒舌的。”

沈灼倚在旁边的树干上，不屑于秋千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我认识那么多人，毒舌这一项没人能出你左右。”

顾南音慢悠悠地荡起来，小幅度地晃来晃去:“那说明你认识的人对你都不怎么真诚。”

沈灼不以为然:“你怎么都有理。”

被他这么说，顾南音并不恼怒，只淡淡地说:“难道不是吗?有些话只能对特定的人讲，有些事也只能和一些人做。你看，我们从小就认识，到现在为止，你是我最熟悉的人，我也是你最熟悉的人。我平时有和其它人动不动就毒舌嘲讽吗?没有吧?”

顺着她的话，沈灼认真回忆了一番，发现她说得真得有道理。平时在外面顾南音可是礼貌谦逊得不得了，完全是众人心目中的学霸本色，也没听谁吐槽顾南音毒舌的。

看他面色，顾南音便知道这是顺着她的话听进去了。

可以，思考能力挺强。

顾南音脚尖点地，转头看着他:“我只对你这样毒舌，对吧?”

沈灼抬头，四目相接，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脊背微微发麻。他发现说这话的顾南音眼里是鲜少有过的认真，这让这句话的重量瞬间加了双倍的码。

他的大脑似乎空了几秒，沈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嘴巴便已经习惯性跑在前面:“你又cpu我，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还得反过来谢谢你?”

这张嘴，真是不错。

顾南音脚尖离地，秋千再次荡动。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才不会在这种话题上绕，绕太久人会脱敏的。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沈灼被她转移话题的速度打得措手不及，无奈大脑跟得比较快:“我是想问你，你要住宿的事情和你爸妈商量了吗?”

顾南音淡定道:“没有。”

沈灼惊得差点跳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你爸妈商量一下?你打算直接搬进去?”

顾南音垂眸看脚尖，眼底有点不耐烦:“他们不在家是常事，我住不住家里算什么大事?”

这倒也是……

沈灼捋了把头发，愁得不行:“你搞得我也有点想住宿了，在学校住就不用天天被我妈念叨了。”

顾南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动声色地试探:“住校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以后就是一周回来一次，如果周末和同学出去玩的话，可能一周也回不来一次。”

“?”沈灼的手还拽着头发，他抬起头，眼神茫然，“你周末还要和同学出去玩??”

“不然呢?”看见他又露出这副小绵羊的样子，顾南音的心情拐弯般直升，“我会认识新同学，也要维持新的关系。”

沈灼的脸上盛上薄怒:“所以你就要抛弃旧的关系?！几个星期都不回来那我们岂不是可能一个多月都见不到面?”

天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把顾南音当朋友的，而且还是发小，感情自然深厚。骤然发现顾南音对见不见他这件事完全无所谓，沈灼简直愤怒至极。

顾南音并未否认，甚至刻意没有纠正他有些不清不楚的话语:“怎么就见不到了?就算是住宿，放学之后我们也可以一起吃晚饭，到时候你晚回家一两个小时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沈灼脑子转了转:“那到家岂不是都九点多了?那基本什么都玩不了就睡觉了啊。”

顾南音坐在秋千上，斜睨他一眼，而后悠悠收回目光。

她只提到这里，多的都留给沈灼自己去考虑。

沈灼就像是一条鱼，它一直以为在他旁边的顾南音也是鱼。但实际上，顾南音是在岸上看着这条蠢鱼的钓鱼人，她耐心地下勾，每次只放一点点鱼饵，将小鱼一点一点地引过来，然后伺机在侧，准备一网打尽。

顾南音今晚就是来撒饵的，而且还不打算撒多了。

鱼很蠢，饵料撒多了能把自己吃得撑死。

回到房间，沈灼躺在床上，原本在思考要不要搬到学校去住的事情，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顾南音的那句“我只和你毒舌”。

沈灼眼神转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话能给人带来多少错觉。

说是表露情绪吧，可顾南音那张脸压根没什么表情，平平淡淡的。

沈灼在床上翻了个身，原先酝酿出的丁点睡意也飞了个干净。他在努力回忆顾南音当时的态度，他记得最深刻的就是顾南音当时看他的眼神，认真而真诚。仔细想想，他和顾南音认识这么多年，她这种神情，简直罕见。

但她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打了一记感情球?

沈灼再次翻过面，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天花板。

要死，顾南音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想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不知道为什么，沈灼本能避免将顾南音的话往不明方向带，他执拗地认为顾南音说话必有深意，只是他暂时没想到是怎么。

此时，顾南音坐在飘窗上，小口啜着牛奶，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的愧疚感。

以她和沈灼的关系，任何突破性的言语和动作都会使沈灼警惕发现。但自然的、只是模糊掉从前界限的行为反而会让沈灼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地思考下去。

他不会觉得她对他有好感，因为顾南音完全没有暴露这种意思。但沈灼会一直想起，反复想起，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想到她此时的异样，直至无法忘掉。

这招，叫温水煮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