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走过过场，剩下的便是雪明夜那小徒弟，玉清座下已经有了夜予城，此次便没有再收徒。

“快把你收的那小家伙带上来看看。”叶如风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入了自家师弟眼的小孩长什么样。

登山那时雪翼带着兜帽，也就没人看清他的长相。

雪翼站起身，在众多殿主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朝着殿上走去，然后在第九阶台阶上停住。

小家伙绷着脸行了个礼，声线带着些稚嫩，“弟子雪翼，拜见师尊。”

小家伙比前面几位收的徒弟要小上许多，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着婴儿肥，看起来颇为好捏的样子。

雪明夜起身，抬手捏住雪翼的手指，轻轻落了一滴血在玉牌上。

这是昆仑习惯，每位入门弟子都要留下命牌，好判断每个弟子的生命迹象。

雪白的玉牌吸收了血液，闪烁了一阵光芒后很快恢复如初。

小孩任由雪明夜动作，唇瓣抿着，努力抑制心底的开心与紧张。

雪明夜拿出一朵晶莹剔透的玉雪花递到雪翼面前，“拜师礼。”

雪翼滴血的手指恢复，他抱住那碗口大小的冰花，不明白这是什么。

“我去！”叶如风已入嘴的茶差点随着这两个字喷出。

“师弟？”这次不仅是叶如风坐不住了，就连玉清也有些疑惑。

雪翼手中的冰花实乃玉雪莲池中的灵魄，可以这么说，灵魄就是玉雪生出的灵，拿到这么个东西，就算是资质平庸的弟子也可以一夜结成元婴，这百年来玉雪莲池也只诞出这一个，如今就这样送人了？

雪翼眨眨眼，看了看手中莲花，再看了看坐上几人，他们是在说……这个东西很珍贵吗？

或许是得知自己的比沐冬的更为珍贵，雪翼有些不知所措。

手里的透明花瓣寒凉，花芯为黑色，有他两只手那么大。

雪明夜朝着身旁的师兄点头，“我知晓轻重”

随后在雪翼面前蹲下，手触摸雪翼捧着的透明莲花，莲花害羞般颤了颤。

“接了此花，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雪明夜的徒弟了。”

“可愿？”雪明夜视线与雪翼齐平，他纤长的睫羽雪白，神情少有的温柔。

雪翼怎会拒绝？

他点头，重重的嗯了声，眼中带着光。

昆仑殿外水镜将场面映下，传出。

——

昆仑山唯一一位仙尊收徒，玉清并没有封锁消息，那些原本就对仙尊好奇的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收徒典礼并没有过多花样，初代掌门人也就是当代掌门人玉清怕麻烦，只规定简单的在众人面前收下徒弟便自领着自徒弟去了。

而此时回了雪遥殿的雪翼手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储物袋，一双手中捧着冰色玉雪。

几位峰主给的礼物有些多，雪翼拿不过来，玉清便给了小家伙一个储物袋。

或许是看不下去雪翼将玉雪花当作宝贝一样抱着，雪明夜抬手在玉雪莲上一触，玉雪化作流光钻进了雪翼眉间。

与此同时，在雪翼识海中心飞速长出一朵玉雪花样的透明花苞，花苞上围绕着纯净无瑕的灵力，青色的灵力从花苞扩散开来，洗涤着他枯败的识海。

饶是没见过世面的雪翼也猜出了这是个好东西。

竟可以修补修士识海

不仅如此，雪翼身体里那被毁得差不多的灵脉也在玉雪灵魄下逐渐愈合。

雪翼震惊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若是上一世师尊手里有这等宝物又缘何死亡？

“嘤——”青屏飞在雪明夜肩膀上，嘴里衔着一个储物袋。

与此同来的还有玉清的一道传音符，黄色的符咒开启，玉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玉清的语气清润如雾，“阿雪，你走得匆忙，未曾到主峰替你那小徒弟领明日书卷，我托青屏给你送来了。”

储物袋里是明日雪翼需要用到的书卷与课表。

因为雪翼是雪遥殿亲传的关系，他在主峰的课很少，每日一趟辰课与晚课，平素时间都可以自行安排。

雪明夜扫过一眼便交给了小徒弟。“主峰的长老会教导你基础剑术，储物袋里是最基础的修行功法。”

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拿出一本书籍，递给了自己小徒弟，“这本无决刚好适合你，若你感兴趣可翻翻看。”

而后他补充道：“如若你不想学习，明日早课不去便是。”

他雪明夜的徒弟，即使做个一无是处的纨绔自己也能让他无忧无虑。

修行一路太苦，他只想小徒弟做自己喜欢的事。

说完这些话，雪明夜条件反射的要往闭关洞府中去，刚走出一步就顿住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去闭关？

说好了要多关心关心小徒弟的，怎么昨日才说的话今日便忘了？

但是……他应该去修炼了……

这位仙尊纠结片刻，然后转身，对被扔在木屋前的小孩道。

“过来”

雪翼正在想关于无决的事。

上一世师尊同样给了他一本无决，然后因事闭关，那时他还不认字，头上的尾巴又收不回去，因此不敢与他人沟通，昆仑山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不是说他们排斥妖族，而是作为修真界的标杆，昆仑山中不应该有妖族，他不想连累师尊。

因此，一本半指厚的书他硬是看了半年才能勉强读懂。

后来在他那位师兄的帮助下，他勉强能识得几个字了。

听见师尊叫自己，雪翼踩着雪簌簌地往雪明夜方向去。

“师尊？”

雪明夜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是憋出了一句话。

“与我去殿中坐吧。”他想不到应当如何与人共处。

雪翼巴不得，连忙抱着怀里的书本点头。

走到一半，身后的小尾巴抱着书有些低落，快到殿前这才出声，“……师尊，我不识字。”

雪翼想得很好，自己师尊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类型，平时待人也相当冷淡，要想抓住师尊的心也就只能自己寻找机会，恰巧他不识字，这不是可利用么？

这不巧了，雪明夜刚还在想该如何与小孩子相处，如今不就有了方案。

想了想，雪明夜答，“这几日我先教你习字可好？”

“嗯！”

现说现做，雪明夜殿中不缺笔墨，小孩不识字，他便没有将无决心法作为字帖，反倒是从小孩的名字教起。

“可知晓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知道！雪是师尊的雪，翼是遨游天际飞翔的翼。”

雪明夜失笑，“倒也是。”

“那你可知这两个字如何写？”

雪翼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案台边，雪明夜抬手执笔，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他笔尖落在纸上，在泛黄的纸卷上落下两个字，雪翼认真的看着。

雪明夜这个人很是神奇，不管是看他写字，弹琴，一举一动就像一幅画一样，雪翼视线跟随雪明夜的手移动，在他笔下，似有一朵朵花绽放开来。

到最后，纸上唯留下了两个字，雪翼。

他的字如其人，铁画银钩，看着刚毅冷硬，细枝末节处又带着柔和。

雪翼知晓他的名字如何念，也知晓是哪两个字，却不知道那书本上丑陋的方块字眼能这么的漂亮。

小雪翼看呆了，“好……好漂亮……”他羡慕的问，“师尊，我也能像您一样写这么好吗？”

雪明夜想了想，最后说了个不那么伤人的话，“水滴穿石，非一日之功。”

他将毛笔递给雪翼，声音柔和，带着鼓励，“试试”

小雪翼还学不会拿毛笔，照模照样的学着雪明夜的动作。

“两指捏拢，拇指抵住笔杆。”雪明夜声线清冷，说出的话很是温柔。

雪翼暂时搞不懂这笔到底该怎么拿，总觉得别扭，雪明夜骨节分明的手从一旁伸出，替他纠正错误。

前世他虽说认字，却很少自己动手，是以写出来的那一手字让人敬畏——基本看不懂写的什么，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懂。

雪明夜抽出一张纸摆在小徒弟面前，小孩手里抓着笔，神情认真的写了起来。

在雪明夜这个层次，或许从没见过这样的字样，等小雪翼写出来时雪明夜还沉默了一瞬。

幸而这位仙尊没有问出口这是什么。

他只是抬手覆上雪翼的有些瘦小手

雪翼以为师尊要亲自教他写，身体都绷紧了一瞬。

师尊的手有些冷，几乎上没什么温度，只一瞬，而后手上温度离去。

小雪翼一愣，发现自己手上有一个绿色纹案。

这不算什么，然后雪翼就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了。

手极其生疏的自己动了起来，并且在纸上写出一个字。

雪

虽说算不上多好看但对比他第一个狗爬字简直不要太好。

“感觉如何？”

雪明夜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小法术，怕对小孩有影响。

雪翼呆住

雪明夜的教导方法不敢恭维，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实用。

雪翼在雪遥殿里练了一下午字，雪明夜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两句，他手里拿着一本心法，正研究什么。

外头春眠将今晚的饭菜送了进来。

雪明夜终于是记起了还在练字的小家伙，他放下手中竹简，“几日就先到这，该吃饭了。”

换做其他孩子，此时定然松了口气，觉得练字简直就是折磨，但雪翼不，他非但不觉得折磨并且还准备明日也过来找师尊。

书案上摆满了写满字的纸，雪翼将之拢好准备收拾，桌沿边一张纸卷掉落，他手快接住了。

泛黄的纸卷上写着一首诗，雪翼认得，其诗名为“潇潇”

洪荒卷赋清融雨，捻子作画潇潇中。

太漂亮了

不仅是字，更说的是这首诗。

雪翼上一世作为剑修，自然能看懂诗中蕴含的剑意，若所猜没错，此句定是形容逍遥一道的剑修。

雪明夜从春眠那接过吃食，将之拿出放好，见小家伙很是喜欢，笑了声，“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雪翼不敢置信，要知道诗中剑意凌烈，若是能吃透实力定然上升一个大境界，师尊就这样给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了？

“过来”

雪明夜不关心那些，只是觉得喂小孩吃饭很有趣，将手中药粥调好温度这才喂到小家伙嘴里。

这还是上次在江陵城给雪翼买包子得出的结论，给小孩吃的东西不能太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雪翼小口小口吃着，“师尊，您真的给我了？”

雪翼铺开手里的纸卷，企图让雪明夜看清楚这是什么。

“你喜欢？”

雪明夜不甚在意的问。

雪翼点头，很喜欢。

雪明夜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玉碗，抬手，案几上一摞纸张飞到了雪明夜手中。

“若是喜欢，拿去”他不闭关时便时常研究这些，殿中放了不下便将之销毁，小孩喜欢便送给他当作字帖又有何妨？

至于送给叶如风，这家伙本就有了自己的道，送给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雪翼模模糊糊的抱着几张纸回了住处。

待小徒弟一走，雪明夜才发现今日一整天他都未曾修炼。

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往那是不可能的。

他叹气，手指摩挲着白玉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