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今晚两人都没有打坐的打算，雪明夜原本是想的，最后在自家师兄无声的威胁下乖乖躺在了床上。

叶如风满意后掀开被子在雪明夜身旁躺下，将一个布袋放在枕头底下拍了拍，“我们明日直接给钱想必二娘时不会要的，不如放在此处给他们一个惊喜。”

此举倒也与昆仑之训相同，雪明夜并未阻止。

叶如风说着，似是有些困倦，“师弟，早些睡，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雪明夜吃完果子，将手洗净也慢慢闭眼休憩。

月上中天

林中的夜晚算不得宁静，时不时有树叶沙沙声，也有小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

簌簌——

一道细微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仔细听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走动，雪明夜睁开眼，一双琉璃眼在夜空泛着光芒。

他轻声下床，在叶如风身前布下一个隔音结界，暗色衣摆划过。

二娘家的后院，风过无声，一道灰色的身影静静矗立在月光底下，它整个人形在月光底下透明，静静飘浮在空中，雪明夜抬眼，借着月光，这才看清楚了眼前怨鬼到底是男是女。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只是此刻她满身凌乱，衣服上破旧不堪，在她胸前有一个很大的豁口，上头鲜血尚未凝结，可以看见里头血肉，其余地方被长而繁复的衣袖遮住，衣袖上沾染着血色，怨鬼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盯着雪明夜。

短短一照面，雪明夜便看出了她是何物，一只刚死不久的怨鬼，身上生气未散，周身满是血气，死前定然很惨。

雪明夜不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只是这女人模样惨烈，他忍不住问，

“何所怨？”

一般刚死的鬼想要化怨须得百年，最少十年，而这女人才刚死，这便化作了怨鬼，死之前是有多大怨气？

他心中忍不住猜测，女人沙哑的嗓音响起，“你能看见我……”

“可以”世间怨鬼都需要借助特别的法器才能看见，雪明夜不需要，他原本就有一双通灵眼。

那女人眼中迸发光芒，她靠近雪明夜，脸上出现了名为哀求的神色，

“我想见见我孩子……”

“你能帮帮我吗？”

“我只想看他过得好不好……我只想看看……”

女鬼在他面前跪下，“求求你了……”

“起来”

雪明夜不喜人跪拜，手上浅色灵力将人扶起，出乎雪明夜预料的是女人的怨，原只是为了见自己孩子一面，如此简单一件事，竟让人直接成为怨鬼。

雪明夜没说同意，也没有拒绝，问她，“其子何名？”

面前女人神色茫然，“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好像忘了我的孩子叫什么了”女人身上气息凄凉，她有些神经质的念叨，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叫什么？”

“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

屋檐下，雪明夜身影在暗处看不太清，但他周遭的气息与月光下身形透明的女人一般，是悲恸的。

一位失去了记忆，唯独记得孩子的母亲，谁也不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天色将亮，寒露沾湿了雪明夜的衣袖，他与院中女人相对半响，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

到最后，他拂去衣上寒霜，抬手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女人，“天既已亮，离开罢。”

符纸上画着往生咒，这样以后就算女人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也不会魂飞魄散。

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僵硬抬手，道了谢。

话到此，雪明夜转身离去。

天已微亮，叶如风不是个贪睡的性子，再不回去他就要被发现了。

今日天气格外的好，红霞从天边露出，鸟鸣不绝，叶如风醒来时雪明夜刚躺下去没有半个时辰。

他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师弟喊醒，“师弟，师弟？”

雪明夜并未深眠，听到叫唤便睁开了眼。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难不成……你昨晚踢被子？”叶如风狐疑道。

“……”雪明夜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

“醒了就起来吧，今日得赶路了。”叶如风道。

“嗯”

两人起得很早，王二娘一家人也是够早的，大早上就将早饭煮好，就怕仙师离开时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这次雪明夜学乖了，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师兄吃完，趁着他们吃饭，雪明夜还有空闲去院子里看了眼那怨魂，女子看见了他，干脆跟着他出了院子。

“若是坚持不下去，捏碎往生咒一样可渡你往生。”

雪明夜不知道这女人的过去，但直觉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谢”女人神色苍白。

两人并没有聊多久，雪明夜就不是个会聊天的性子，想不起往事的女人也没有多聊的想法。

恰好那处叶如风已经吃好了早食，正在和王二一家道别，王二娘絮絮叨叨的给叶如风拎了一袋李子，叶如风也没有拒绝，笑嘻嘻的伸手接下，“二娘就放心吧，我师弟他只是不喜说话，其实心里面也是喜欢你们的。”

那王子瑜就直白淳朴多了。“叶仙师，等以后拜入仙门，子瑜定然报答你们。”

叶如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加油，我看好你！”

他的笑在阳光里颇有感染力，雪明夜忍不住跟着微微勾唇。

只有身旁女人眼泪无声，雪明夜侧头，女人眼眶通红，豆大泪滴滑落，原本失色的脸上晕开点点黑雾。

“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雪明夜看见了二娘与叶如风四人。

女人走上前，身形一步一步在太阳底下消弭，就算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朝着叶如风方向而去。

她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意，周身魂体溃散，“我的孩子啊……他叫如风，如清风穿林，潇洒快意，无忧无虑。”

女人还未来得及走到叶如风面前整个人便已经消散，唯剩一张往生咒自空中飘落

怨魂消失了

叶如风转过头来，只见雪明夜站在村口等着他，师弟黑色眸中带着一些看不懂的情绪，一张符纸自空中飘落，原本遮掩住的琉璃眸浮现。

待叶如风和二娘道别御剑离开红英村时雪明夜才出声，“师兄”

“师弟？怎么了？”

“来弈城叶家，当真没有问题吗？”雪明夜话语习惯的冷，听起来又种质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