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起床很早，尽管昨晚没睡好。他下楼给自己煮了个鸡蛋，又倒了杯牛奶，吃完后，不出所料地听到了骚动。

那源于刚从楼上下来，路过了餐桌的邹小灵。

她发出惊叫，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冲出卧室门，茫然无措地看向林绛。

过了一会儿，她道：

“我的房间有人进来过？！”

林绛偏头，邹小灵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絮絮叨叨地说：“我昨天和程慧一起睡的，没下来过，刚刚进去我的房间，结果……”

这时，程慧也从楼上下来。

他们跟着邹小灵打开门，水泡木材的腐烂气息便如洪水野兽般冲了出来。

装饰华美的房间此刻到处都挂上了黑泥，滑腻浓稠，衣柜大开，那些由女士带来的精致服饰大多都被扯烂，变成了一块块破布。

贵重夸张的首饰被丢得到处都是，裹上了恶臭的未知事物。

“这些都是我行李箱里的，跟着我一起到了这里，现在它们却都……”

林绛问：“内衣也被撕烂了吗？”

邹小灵尴尬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啊！”

“小心，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先别碰，你们都出来。我们去厨房拿个手套。”

戴上手套后，林绛小心翼翼地踏上地板。

腐朽的气息始终围绕在室内，于是他首先走向了窗。

因为昨晚这个房间没有人住，所以，理所当然的，窗帘并没有被拉上。

玻璃上的东西十分清晰：

两个手印，还有一片模糊的雾气。

邹小灵也看见了，她惊恐地后退一步，程慧从身后的房间走出，小声道：

“厕所……”

二人来到洗手间。

这回有了心理准备，邹小灵没有尖叫出声，整个人都吓呆了。

女性的贴身衣物大咧咧地挂在洗手池开关上，几乎被黑泥沾满。不仅如此，整个厕所的黑泥是最多的，几乎黏满了天花板，不断地下落。

突然，那些黑色生物开始蠕动起来！

“先出去！”林绛当机立断，但也没有丢下两位女士自己先溜，一手拽了一个人，就往门外跑。

三个人都没回头看，直到出来后，林绛回头，把房门狠狠关上。

在门缝中，黑泥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影，却又在成型的那一刻，“嘭”地爆开。

邹小灵被吓坏了，一动不动，林绛刚想说话，却被程慧急促的呼声打断。

“你的腿！”

林绛低头。

只见，邹小灵的腿根处，竟不知何时贴上一团黑泥。

此时，它正因地心引力不断地滑落，在肉色裤袜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再也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捂住嘴，一边向厨房冲去。

中年男人恰在此时出门，盯着跌跌撞撞的女人，喊道：“妹啊，咋了？”

邹小灵自然没搭理他，林绛转身问中年男人：“没事。我想问问您，您昨晚睡得怎么样？”

“害，挺好的啊，”中年人摸着脑袋，笑嘻嘻道，“我基本上碰到枕头就能睡着，而且半夜还睡得深。”

他还在接着说话，程慧默不作声地端了杯水，走向邹小灵。

林绛面上听着中年男人的闲聊，视线却早已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邹小灵吐了个昏天暗地，接过程慧的水漱了一遍又一遍。

玻璃杯中水见底。

她忽然举起杯子，朝程慧的方向甩去。

实心的响声响起，玻璃杯砸到了程慧的脸上。

后者没有抬起手阻挡，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看上去已经对突如其来的暴戾行为脱敏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灼烧的痛意，她慢慢睁开眼，用粗糙的手指贴上脸。

……有什么，红色的、黏腻的东西，出现在了世界里。

邹小灵却好似没看见，在原地跺脚，挥舞着手臂，口中吐出污秽的词组发泄。或许她其实看到了程慧的伤，但那并不值得随心所欲的大明星在意。

林绛有点受不了，抓起助理的手腕，转身离去。

一滴滴血液无声地落在地板上，短发女孩低下头，像坏掉的玩具，连路都不会走，全凭男人的力拉着。

这时，情绪爆发的女人忽然追了上来，猛然发力，伸手扯住林绛的头发！

“你他口干什么？程慧，给我去做早餐！”

听见这话，女孩终于有所反应，刚刚抬起头，林绛却因吃痛先一步道：

“有病吧，你助理被你砸流血了还不让人家处理伤口？”

林绛松开了程慧，干净利落地转身，擒住那双讨人厌的手。

他不想打人，但自己心爱的头发被人狠狠揪住，实在太过恼火。

他将邹小灵的手腕往后一扬，女人顺着强大的力气朝后倒去，险些摔在地上。

中年人冲上来，把她扶起来：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冲动是魔鬼……”

邹小灵却不耐烦地甩开他，动作之激烈甚至误伤了中年人：

“别碰我！——那又怎样？我允许你去处理了吗程慧？！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懂吗？没有我的允许……”

还没等她说完，程慧从林绛的背后走到身前。

眼镜男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红发的青年僵硬地直立，脸上带着个淡淡的巴掌印的男人正欲离去。

最惹人注目的，则是那两个对比鲜明的女性。

一站一跪、一鲜艳一朴素，一得意一麻木。

但是她们两个人，实际上在眼镜男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只因她们的背后，分别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千丝万缕的黑线将它们连接，昭示了两个黑影的同根同源。

一阵眩晕传来，眼镜男闭上眼，半靠在围栏上。

再度睁开时，他视野复明，揉了揉脑袋，痛苦道：“好久没有看见幻觉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推上了他的背部！

眼镜男站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他回头，胸中心跳极速升高，金发女孩正站在楼梯上，神情倨傲：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见对方不说话，金蕾玉挑眉，慢吞吞添了一句：

“哎呀，刚刚推你是想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可没有恶意～”

男人依旧没有应答。

蕾玉无语地撇了撇嘴，刚想抬腿去下面凑热闹，一股骚味却传来。

她转过头，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眼前人：

“你他妈尿裤子了？！我草？？”

而眼镜男再也掩饰不住腿软，瘫倒在护栏下，呼吸急促。

楼上的动静吸引了林绛。

既然程慧都给邹小灵跪了，那也没他什么事了。

只是平白无故掉了一把红毛，以及被阴阳怪气了几句。

他无语地伸着嘴角，拾级而上，就见眼镜男双目无神，眼泪竟滑到了下巴，浑身都颤抖个不停，呼吸的速度与音量正随着时间不断增大，快得吓人。如同在空旷道路上失控的一辆卡车，直到自毁前都不会停止向前。

心中“诶？”了一声，林绛有了定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捂住了男人的口鼻。

男人似乎是想挣扎的，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乖乖地瘫倒。

他的生理泪水越流越多，林绛松了力，安抚道：“怎么了怎么了？”

约莫三十秒后，眼镜男的情绪与呼吸频率开始稳定。

林绛彻底放手，转而对金蕾玉温柔道：“妹妹，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下去吧，不要打扰——”

“噫——”金蕾玉皱起脸，发出很长的一声不满，“好恶心！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他这是怎么了。”

她拿脚上那双俏皮的尖头靴踢了踢眼镜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林绛反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金蕾玉耸肩，满不在乎地踢踏下楼：“就拍了他一下啊。真尼玛晦气，要死死远点。”

林绛心想：不针对任何人，这地方确实晦气。

除了酒鬼，肖立云竟然是起得最晚的那一个。

年轻人萎靡不振，一看就没睡好。

“啊，昨晚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没有诶，我睡得还行，就是……做了很多噩梦。”

他挠头，回应着林绛的询问。

“——梦到我前女友提刀来砍我，哈哈哈。”

“哦？你们是怎么分的手？”

肖立云点了根烟，眼神竟然有些怀念，还有些不屑：

“她给我戴绿帽子，还骗老子钱。”

一直到13点，西装革履的醉鬼都没有出现。

今天的午饭由林绛和中年男人二人包揽，原因是会做饭的大明星正在客厅撒气，像疯了一样地砸东西。

别墅自带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玩意儿被咵咵了个稀巴烂，巨大的电视屏幕也挂了彩。

女人愤怒的声音如炮弹般响起，发泄情绪的同时，还试图挑衅幕后的主使者。

“他妈的，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恶心死人了，有本事出来啊！是不是正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监视着我们？死变态！”

这音高已经超过一般人能发出的极限了，小灵姐却依然能够做到咬字清晰，中气十足。

不愧是她。

而怯生生的小助理还跪在一旁，时刻注意着邹小灵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去递水、捏肩捶背，或是担当人肉沙包。

果然，邹小灵像农村老太太一样360°无死角地辱骂了系统后却依旧不过瘾，随手抄起一个已经被她砸烂、只剩半截的东西，往程慧身上招呼。

“你这条死狗，怎么不去死啊？凭什么我的卧室、就被、变成那个样子了！

“口口，今晚上、不准、进房间睡觉、听到没？！”

她说话一字一顿，原因是每个气口都在向程慧身边砸东西。

另一边，林绛以“不洗碗就不给你们做饭”的条件让余下的人去厨房刷盘子，顺便还让他们把剩饭给倒了。

大小姐终于舍得下地，然而可能是因为做人十几年就没干过活，给碗摔碎了一叠。

林绛没管，反正碎的又不是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