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和楚子航反着来。
走进他的内心她才知晓，他内里敏感而脆弱，鲜少将真正的想法流露于表。
像一个宁静的海子卧在不知名的草原，等候北风吹。
北风未来宁如镜，北风掠去波如漪。
......
接下来的几日，相对来说宁静祥和。路明非一面在辉夜姬的帮助之下解析那本牛皮书，一面规划着接下来的计划行程。绘梨衣除了上学时间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书写作业。
路明非不再说烂话，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不时眺望着窗外，眼神迷惘。
他很想维持眼前的一切，可冥冥中他预感危机愈来愈进，他明白这次他不能退缩，他明白他不能再次失去眼前的红发女孩，无论多么害怕未知的迷雾。
路鸣泽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了。
......
绘梨衣在一旁静静地翻阅一本书籍，路明非不经意瞟了一眼......
《我们的法兰西岁月》
这是一本影改小说，大约讲述的是二十世纪初一群爱国进步青年把寻找救国道路的目光投向欧洲，参加留法勤工俭□□动，求真理与救国之方的故事。
路明非很好奇这个东瀛黑·道公主为何会看这本书，这不可谓不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不过转念一想，东瀛不也曾有过马克思主义的足迹，只不过后来发生一系列大伙都知晓的破事，便销声匿迹了。
他合上外星人，陪在绘梨衣身边，同她一道看书。
实际上这书的电视剧他早就看过了，还看了不止一遍，因为当时文学社要写关于这部剧的观后感参加市里的比赛，陈雯雯自己写了一篇，也让路明非写一篇，最后陈雯雯那篇得了一等奖，路明非的得了二等奖，那是他中学时期为数不多的闪光一刻......
现在想来，伍豪赵世炎等人年轻时“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求学之路，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束光。
“他们的国家那么艰难，他们的信念却那么坚韧。”绘梨衣看着书，说道。
“是啊，我为我的祖国有他们而感到自豪。”路明非点点头。
......
路明非此刻又想起自己写的读后感：
“危急时刻，更要有无畏与勇往直前的精神，去学习，去发现，去探索。理想主义未来不是靠自怨自艾，而是实实在在于泥泞中前行所得来的。”
......
伟大的先辈们并没有路鸣泽，也没有四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但是他们依旧无畏前行着，只靠心中的信念，为了让百姓摆脱愚昧与贫穷，为了自己的国家不再遭受战火与屈辱，一直，一直，前进着。
......
如此这般一对比，路明非呀路明非，你现在的境遇，和他们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随即他挺了挺腰，像个小老师似得，绘声绘色地给绘梨衣讲解起书中的故事。绘梨衣是个典型的好学生，也挺直了腰板，竖着耳朵神色认真地听他讲每一段故事，习惯性地用小本子记录摘要。路明非对此心里深深感到欣慰，心想绘梨衣乃是可造之材，善哉善哉。
绘梨衣提起最近还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路明非打心底很是佩服，他都怀疑小魔鬼给的那瓶龙骨结晶是不是从一头觉悟很高的龙身上提取的，康斯但丁或者老唐？不对不对，他摇摇脑袋。绘梨衣歪头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只喜欢看动漫和打游戏耶，现在怎么爱看书了？”
“因为苏恩曦姐姐和我说要好好学习读书，这样才能和学霸路明非哥哥深入交流。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好好读书学习。”绘梨衣如实答道，神色认真，一双朱红色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路明非。
路明非一脸黑线。某些人真是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
只见他缓缓掏出一只黑色手柄......绘梨衣顿时双眼放光，一双粉拳紧握胸前，满脸写着期待......
“嘿嘿，这玩意儿没忘记怎么玩吧？”路明非露出一抹坏笑。
“当然没忘记！路明非哥哥和我一起玩！”绘梨衣话音未落便伸手抢夺路明非手里的游戏手柄，路明非闪身一躲，绘梨衣旋即扑了个空，趴在了路明非身后的大床上。大床席梦思弹性富足，将她身子微弹几下，随后娇躯微陷其中。
绘梨衣转过头，气鼓鼓地望着路明非，又略带撒娇的小眼神儿，素色脸蛋微微泛红。
“好好好，喏，给你，给你还不成嘛......”路明非看不得姑娘撒娇，更别提是绘梨衣。他犹豫了会败下阵来，将手柄递给绘梨衣，自己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只手柄。
经历了一番麓战，绘梨衣的春丽终于抓住机会一套连招带走了路明非。于是乎，晚上众人的食谱不出意外地改成了五目炒饭和秋刀鱼味增汤。
说起来也奇怪，在罗曼洛夫城堡的日子，路明非和四位姑娘住在一起，他却没什么害羞的，就好像都是家人一样。苏恩曦像是个精明善于持家的老妈子，零沉默寡言做事却雷厉风行，该说不说像个首席执事，酒德麻衣反倒时常会开路明非的玩笑，像是路的表姐似得。绘梨衣举止端庄，心思单纯，妥妥的千金大小姐......
不过这里真正的千金小姐是零才对。只不过零是最不像大家庭院出来的，她更像个从小受尽苦难的落魄公主，没有丝毫的娇气。路明非有时候觉得，她很惹人心疼，他没来由心疼她，或许是她看起来很不在惜自己......但仅此而已，毕竟人家从来没和自己讲述她的过去。人只不过和自己有夜宵与作业之交情，再无更多......
哦，还有那支难忘的一步之遥。
这几日的晚餐时光就如同一家五口，路明非起初有些害羞，但其他几个鸟都懒得鸟他，在他面前自然地吃喝，绘梨衣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倒是会帮他夹菜，然后摆个不可怕但可爱的小鬼脸给他看。久而久之，路明非也就习惯了。只不过路明非坐在绘梨衣旁边总有种赘婿的画风......
今天由于街霸输给了绘梨衣，他只好答应她的要求，让管家准备了五目炒饭与秋刀鱼味增汤。此刻，一家五口像往常一样吃着晚餐。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绘梨衣的话多了不少。她的话痨属性逐渐有所端倪，大约的确是遗传了上杉越。路明非有时候都招架不住，他的吐槽与话痨功力远不如当年，面对绘梨衣各种或无厘头或深刻的问题他疲惫地一一回答着。他很想扮演一个朝气蓬勃的形象，可他这些年的经历让这个本就有些衰的少年的心理年龄拔高了些许，思考问题总会想到结局，就很难再无端地抖擞精神。
他经常在夜里独自一人在屋顶发呆，想到那本梦中的笔记本里，母亲说的话......
“苏恩曦姐姐，零姐姐，酒德麻衣姐姐，你们分别是怎么认识路明非哥哥的呢？”
绘梨衣喝了口味增汤，忽然问道。
这也许只是绘梨衣再识世界后的众多问题中不起眼的一个普通问题，但却是路明非此时此刻最想问的问题......是啊，他是怎么和她们相识的呢？
苏恩曦首当其冲，直接了当地说：“是路明非把我从澳门赌场捞回来的，还供我上了哈佛，是我的好老板！”
“什么鬼咧？我一三好学生从不碰赌，澳门我也没去过，更没有钱供你上哈佛啊喂？”
路明非还是没忍住开启吐槽能量。
“事实就是如此，老板你在那家精神病院被治失忆了吧！”苏恩曦一脸认真道。
......
路明非有点沉默了，他确实觉得自己这两年记忆越来越混乱，他想到老唐，想到路鸣泽，想到夏弥，想到自己可能是某个龙类，有些事真不一定没发生过......
零听到绘梨衣这个问题，冰山般的面容竟然反常地微微泛红......
路明非心说作业与夜宵之王你脸红啥呀？不是吧？
零放下银匙，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路明非心说，姑奶奶怎么有种要长篇大论的节奏。
零娓娓道来：“那是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我被关在一间只有一张床和一顶小桌的牢笼里......梦里我跟着黑蛇找到了被束缚着的路明非，那时候他叫零号......”
......
其余四人静静地听着，因为这个故事真的离奇曲折......满是悲伤与灰烬中的两个凄凉生命互相取暖.....绘梨衣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路明非缓缓走到零的跟前，拥抱了她。因为他想起了那个燃烧噩梦中女孩的脸......
那正是零。
他笑着故作轻松地自嘲道：“原来以前的我那么酷，我现在混的还真惨咧。”
最后是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淡淡地惨然一笑道：“我的故事，就如同枝头一片枯叶，不会好听。”
她不再言语。
苏恩曦摊摊手道：“你的身世简直是困扰我的最大问题，难不成要等着刻在墓志铭上么？”
“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坟墓，又谈何墓志铭？”
酒德麻衣微微一笑，潇洒离去。
路明非望着酒德麻衣远去的背影，感受到莫名的悲哀。
说得已经预见自己结局似得，这姑娘和自己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相似。可是，结局难道真的是可以预见的么？象龟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楚子航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
因为相信了就真的发生了。
那么是否便可选择不相信。
至少，眼前的几人，他不准她们消失，不管晚上的故事是真是假。
......
尼伯龙根内，奥丁将刺眼的包裹周身的雷电球体尽数吸入体内，此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狡黠，穿着一身优雅别致的燕尾服，手里托着一盏细跟高脚杯，杯中麦卡伦酒酿精醇。
“楚君，该出发了。”他的声线变幻莫测，如雷龙涌动。
楚子航缓缓睁眼，眼中鎏金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