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正好现在厕所都空出来了，你们休息一下然后去洗澡吧。”宿舍里，沈玉堂刚晾完衣服从阳台出来，蔡知远跟李子皓两人就一前一后回来了。

他一边提醒一边去开自己的柜子，这周砂糖橘买多了还没吃完，要拿出来分着吃掉才行，不然明天回家又要多带一些东西回去。

“吃橘子吗？”他把剩半袋的砂糖橘放到桌上，拿起一个剥起皮来，突然发觉好像少了一个人，“岁安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儿去打球吗？”

蔡知远换了拖鞋走过来拿了一个砂糖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情况，好像是接了他妈的电话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借完拍子回来他就说自己不玩了要去一趟电视台，估计想一个人静静吧。”

沈玉堂：“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吗？”

蔡知远：“不知道，他向来不和别人说这些。嗯……可能是属于那种自我消化人群？”

沈玉堂：“那他要去食堂吃饭吗？”

蔡知远：“我问了，他说等晚修回来后再吃泡面，看他那样子估计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我倒是挺好奇他妈跟他说了什么，但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我也就没多问。”

沈玉堂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橘子皮剥完了还在扯果肉上的白丝。

蔡知远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痛快：“还得是砂糖橘，吃起来就是甜。换我一晚上就吃完了，你居然还能……呃，玉堂你吃砂糖橘还整这么精致呢？”

“嗯？”沈玉堂这才回神，忙掰了一半橘子塞进嘴里。

很甜，很好吃。

但现在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你们吃吧，我去一趟小卖部。有什么要买的吗？我顺便帮你们带。”他边说边去翻包里的饭卡。

“那帮我带瓶可乐吧，本来打算洗完澡去买，正好你要去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蔡知远从校裤口袋里拿出饭卡递给他，又接收到李子皓递来的眼神，补充道，“再多买一瓶雪碧。”

“行。”沈玉堂应着，接过卡，披上外套出了门。

不出人所料，陈岁安晚修的时候果然没来教室，那个说着要校对答案的人整个晚修都没露过面。

沈玉堂拿着红笔改到错题时下意识想找陈岁安讨论，刚要开口才意识到对方不在，只得等下了课再去找旁的人讨论。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恍然间意识到今天晚上过得有多么漫长，周围的人都跟撒欢了似的拿上提前收拾好的东西离开教室，只有他还坐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整理桌子。

“沈老师还不走吗？我们要回去了，你最后走的话记得关灯锁门哦！”叶浅浅擦完黑板提上包，挽着班长的手臂出门时提醒了他一句。

沈玉堂正把试卷一张一张地叠好放进文件夹中，闻言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打完放学铃的教学楼由闹转静，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便只剩下一两个学生在楼道里打闹的玩笑声。

冬天的教室里面跟教室外面简直是两个天地，他刚踏出门便感觉一阵冷风“啪”地打在自己身上，立马将外套的拉链往上拉到顶。

六楼的走廊要比五楼的平静很多，沈玉堂走到电视台门口，才发现这的门是锁上的，不过从门缝里可以看出里头的灯是亮着的，这就说明还有人在。

他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陈岁安拉开门，语气听上去透露着丝丝疲惫，“不好意思，电视台的老师不在，有事明天……”

定睛看清是沈玉堂，脑子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我当谁呢，怎么了不回宿舍吗？”

沈玉堂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分别，就是没什么精神气，“在忙吗？”

“忙差不多了，本来是打算在这边休息一下，结果被老师抓去修图了，刚弄完。”陈岁安打了个哈欠，侧身让他进电视台，“冷吧？进来坐会儿。”

“嗯。”

陈岁安拉了张椅子在自己工位旁给沈玉堂坐，又在饮水机处接了杯热水给他，“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来问你一些题目。”沈玉堂边说边去翻背包，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哎哟，哥，你真是我哥，考完了还这么积极，好歹等我回寝室再问啊。”陈岁安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伸出了手问他要卷子，“算了，你来都来了，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看看是什么题能把你难的都来找我了。”

预想中的灰色试卷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面包、牛奶、苹果，还有两根脆脆鲨。

“？”陈岁安看着他一个个把东西掏出来，一只手险些没接住赶紧将另一只手伸出去，“干嘛呢这是，不是要我给你讲题？”

“骗你的你还真的信？”沈玉堂说，“本来打算第一节课下课后过来的，但当时有事耽误了就拖到现在。一开始是准备去食堂打包饭菜的，但是阿姨说不行我只能放弃了。”

“……”陈岁安感受着手中的沉甸甸，心里某个地方塌软下去，想说点什么，却有点难以开口，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谢谢。”

他撕开包装袋咬了口面包，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有些愣神。

忙碌过后大脑逐渐回收理智，某些不好的话语一遍遍地在耳边循环播放着，内心没由来的感到心酸。

“慢慢吃，喝点牛奶别噎着了。”沈玉堂帮他插好吸管，看他沉默的样子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能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陈岁安嚼着食物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他避开对方投来的目光，思考了几秒。

在心中模拟了一遍，转过头来就开始笑：“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被我妈说了两句心情不太好而已，现在……现在已经好……好……草。”

原本想着能够完美上演的剧场却在对上沈玉堂的眼神时崩溃的一塌糊涂，胸腔里涌上来不知名的情绪，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妈的，他抬手摘了眼镜扔在桌上，用衣服擦了擦泪水，感觉丢人丢到炸了。

“抱歉，我就是突然有点绷不住。”他接过沈玉堂递来的纸巾，摁在眼睛上捂了一会儿，才拿开。

“没事，难受的时候能哭出来就不要憋着，很容易憋坏的。”沈玉堂拍了拍他的背，又抽了张纸巾塞进他手里。

“明天还一天专业考试呢，你确定要在这听我倒苦水？”陈岁安深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要不还是算了吧，别影响你心情。”

“我要是怕影响心情就不会来了。”沈玉堂坚定道，手指却紧张地搓了搓衣角，“也不知道是谁说有事就去找他说，还说什么随叫随到，结果自己有事就憋着，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找你聊天。”

“哎哟……”陈岁安听他这么一说，举双手投降，“行吧行吧，我的错我的错。和你说还不行吗？”

他喝了口牛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才悠悠开口：“我妹吧，前段时间确诊了抑郁症。”

沈玉堂一愣，表情多少有些诧异。

“别这幅表情，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陈岁安指了指桌上的热水，“快喝，别一会儿凉了。”

又接着说：“因为我爸妈他们的思想还不到能接受这种病，所以她说想上医院看看的时候是我带她去的。确诊以后也一直是我在看着她，就，我俩谁也没敢跟爸妈说。然后今天下午吧，哎。”

“被发现了是吗？”沈玉堂听他声音哽咽，猜想道。

“嗯。”陈岁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真是c了，说是看见我妹手上有刀割一样的伤口，然后揪着她拷问了一通问出了结果。紧接着就打电话来找我了，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我知道这方面我做的确实不好，可是没办法，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我妹她不是最近才有的这种情况，她小学那会儿就会，虽然没现在这么严重，但我爸妈当时知道后除了骂她也没什么别的表示。我当时试图跟我爸妈沟通，想让他们带她去看医生，结果根本就没用，他们只会一个劲儿地问我那谁带她去看，谁有那个时间带她去看。”

说到这里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就连声音也有些不稳，连着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平静下来。

“现在我有这个时间也有这个能力带她去看了，他们又说我这个哥哥做的有多么多么不称职，说我怎么怎么自大，觉得什么都能自己解决，什么都可以瞒着家里人。反正就是把我臭骂了一顿然后甩手挂了电话。”

眼泪又没忍住夺眶而出，陈岁安仰起头，想把它们都收回去，下一秒却被人紧紧地抱进怀里。

“不是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沈玉堂的声音近在耳边，他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陈岁安的背部，试图以这种方式安慰他。

陈岁安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他像是找到一个落脚点，一个可以让自己放松的地方，靠着他，将头埋在他肩上。

“你说这关我tmd什么事，我妹那样天天想着去死他们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能管管吗？我真的怕哪天她就真的去死了，那到时候是不是又要说我坐视不理？”他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说的话闷闷的，怎么听怎么难过。

“能管，能管。你没有坐视不理，没有。”沈玉堂哄着他，声音轻的像是在跟小孩子讲话，就连语气也像。

沈玉堂身上很好闻，陈岁安不止一次这么觉得，那种令人心安的味道，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耳边混杂着许多种声音，有抽泣，有安慰，也有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肩上的人不再哭泣，沈玉堂才松开了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不能起到哪怕一点点的作用，但在很久以前，有人曾经告诉过他，拥抱是最好的安慰。

“嗯，谢谢。”陈岁安的声音透露着丝丝沙哑，他的眼睛很红，像是哭了很久，可能还要再哭，也可能没有。

沈玉堂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不合适挽了下自己的头发，“父母的想法往往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但是作为哥哥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们没有做到的事情是你替他们去做了，你不是已经尽力地在帮妹妹了吗？这样就很好了。撇开这件事不谈，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不要因为他们的话就怀疑自己。”

陈岁安看着他，有些动容。内心的撕裂像是被人用胶布缠上，一点一点地修补起来。

“好了，快吃吧。吃完回宿舍了。”沈玉堂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咳嗽一声。

“行。”陈岁安把剩一半的面包塞进嘴里，移动着鼠标把修好的图片发给老师，然后关了电脑。

感觉到眼睛有点疼，因着周围没有镜子，他只好问一旁的人：“我眼睛很红吗？”

沈玉堂看了眼，点点头：“有点。”

“那多坐会儿吧，等会儿再回去。”

“怕他们说？”沈玉堂笑笑。

“可不嘛，我还是很要面的。”陈岁安把眼镜用衣服擦了擦，重新带回去，“不准和他们讲我今儿哭了的事啊。”

“说了会怎么样？”

“会被我灭口。”陈岁安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本正经道。

“这样啊。”沈玉堂喝了口温水，像是真的有被威胁到一样，“那好吧，我只能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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